第267章

  在最初秦國朝議議定與趙國合兵伐燕之後,時間已經過了月餘,而秦國使臣馮劫,此刻也到了趙國邯鄲,覲見趙王商討合兵事宜。


  在此之前,秦趙兩國乃至天下諸國,都隱隱有些風聲,傳言秦王子楚念在趙國昔日“恩德”之上,有意與趙國合兵伐燕,為趙國去年的被輪出一口惡氣。


  事關秦國,這消息自然是傳得比較廣,而不管是趙國還是魏楚燕幾國,對此都心驚顫顫,來往探討,不知這其中詳情,甚是憂慮。


  不過,幾國倒也沒有太大的激烈反應,畢竟去年秦王都當殿應準趙國出兵了,結果還不是黃了?反倒是旁邊看戲的韓國被狠揍了一頓。


  當此時,趙國朝議大殿之上。


  依舊是原來的配方,依舊是原來的味道。


  平原君趙勝與上將軍廉頗,都分列文臣武將之首,地位超然。隻是與往昔有所不同的是,廉頗身側半步之後,還有一個大將軍李牧居此……


  李牧前些年在雁門、代郡抗擊匈奴,雖然有所功績,但是跟廉頗根本無法比擬。隻是近幾年來,李牧不論是治理州郡還是帶兵出征,都戰果斐然,更是兩次大敗燕國,擒殺燕相粟腹,圍燕國國都,這樁樁件件,無不彰顯李牧之過人之處。


  而相對地,廉頗的地位近年來有所下降,自然也少不了一些人的籌算。


  值此當時,趙王坐在堂上的王座上,看著堂下手持使節杖的馮劫,滿臉疑惑,詫異問道:“秦王有這麽好心?能助我趙國合兵伐燕?”


  馮劫當即言明:“回稟趙王,趙國此前遣返夫人趙姬與嫡公子嬴政,我國王上一直心有感念,去年更是差點兒就與貴國結盟,共抗三國聯軍,可惜鹹陽發生動亂,貴國使臣更是參與其中,我王一怒之下,這才失了結盟之請!”


  此話一出,趙勝身後司空蕭默的臉色,很是不好。


  這時,旁邊的趙勝出聲了,一張口就充滿對秦國的不信任:“貴使這話說得太過輕巧,若是秦王去年真有結盟之心,又豈會不由我國使臣解釋,就直接遣返我國使臣?依我看,秦王或許就是找個由頭,不想摻和幾國的泥濘罷了!”


  “平原君這老頭子挺精啊!”馮劫瞟了眼憤憤其辭的趙勝,心裏嘟囔了一句,隨即連忙擺手道:“平原君言之過矣~~我王又豈是那等表裏不一的人?隻是去年貴國使臣卻是太過,居然私藏我秦國軍中製式弩機,這可是悖逆的大罪啊!我王即便盛怒之下,仍未處決貴使,隻是遣返回國,這樣一想我王對待貴國倒也算是仁至義盡啊!”


  “哼!”另一邊的趙國上將軍廉頗,此刻很罕見地沒有跟趙勝唱對角戲,而是口徑一致對外,陰陽怪氣地嘲諷了句,對秦國很是不信任:“去年秦王調兵遣將,說得很是好聽,要助我趙國抵抗三國聯軍,可結果呢?貴國打起韓國來,倒幹脆得很,簡直是揮手即來啊!依老夫看,你秦國早就打算伐韓了吧?至於說什麽協助我趙國,空談罷了!”


  “哎呀~~廉頗上將軍,此言差矣~!”馮劫心道這趙國臣子不傻,看樣子不好忽悠,隨即打了個哈哈,拉近關係,親和說道:“這伐韓一事,也是實屬無奈啊!我秦國為了與貴國合縱,那可是調動了十萬秦軍枕戈備戰,若是就這麽輕易調回這十萬秦軍,那這一來回的糧草輜重不就白費了嗎?”


  “我秦國是個小國家,比不上貴國闊氣,十萬軍民一來回數百裏的戰時調動,所耗錢糧不在少數啊~~!貴國臨近受三國逼迫,我秦國自然不好落井下石,再找貴國的麻煩,要想填平這十幾萬石的糧草的空缺,自然得占些土地不是!趙王應當能理解吧?!”


  “秦國能是小國?貴使還真會開玩笑!”對此,廉頗冷笑一聲,沒再多言。


  “貴使客氣了,本王可是從來都不敢輕慢你秦國啊!”趙王此時抬眼看了眼,隨即悠然說道:“貴國滅起東周來那可是半分都不猶豫,我趙國也不敢輕言捋你秦國虎須,否則我趙國所失的,那便不止是上黨之地了吧?嗯?!”


  趙王言辭犀利,撇過眼冷眼相望,臉上還隱隱有些僵硬,看得出心裏很不舒暢。


  堂下的馮劫聽了此言,心裏明白過來,去年王齕將軍趁趙國無暇顧及而整合上黨,趙王這是借機陳述自己心中對秦國的不滿呢!

  對此,馮劫麵不改色,沉吟了下,回應道:“趙王,此乃我秦國相邦之策,旨在安定我秦國境內,不論怎麽樣,都不能算是冒犯貴國吧?”


  “上黨全境,何時成了你秦國境內?”廉頗冷著臉,撇過嘴冷不丁甩出一句,麵帶不屑,侮辱性極強。


  對於關係到秦國國土的問題,馮劫一下子就沒了方才的輕佻調笑,整個人瞬間肅穆相待,沉聲回答:“廉頗上將軍,這上黨之地究竟屬不屬於我秦國領土,難道上將軍不知情嗎?”


  “什麽意思?”廉頗扭過臉,眉眼微眯,手扶劍柄,將士勇武氣息撲麵而來,老將本色盡皆顯露,壓向馮劫。


  對此,馮劫麵色沉穩,氣度淡定超然,絲毫沒有被廉頗嚇住,毫不客氣地回道:“上黨乃是我秦國武安君從廉頗將軍的手上奪得,是我秦國將士從你等手上硬生生打下來的,難不成廉頗將軍這麽快就忘了失地之辱了嗎?”


  “你找死!!”廉頗立馬氣得七竅生煙,“鏗鏘”一聲拔出佩劍,直抵在馮劫脖頸之上,氣勢洶洶,好似隨時都要砍下這狂士的頭顱。


  一介文士,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士子,就敢在趙國這朝堂上譏言諷刺一國上將軍,廉頗這口氣能忍?

  此情此景,頓時嚇得場上所有人心頭一顫,趙勝等文臣連忙上前幾步,伸出手要製止廉頗,卻看到廉頗身旁走出一人,這才鬆了口氣。


  “廉頗將軍!!”旁邊的李牧見此,連忙上前死死按住廉頗的手,不讓廉頗有所動作,生怕廉頗在盛怒之下傷了秦國使臣,招惹上秦國這頭虎狼。


  而見到廉頗刀劍加身,馮劫的臉上卻抖都不抖,看著眼下那一柄鋒銳雪亮的長劍,一抹冷笑逐漸浮現於臉上,譏言相嘲:“先前聽聞廉頗將軍乃是趙國名將,震懾四方,軍威厚重,如今一看,還真是讓人失望啊!貪戀我秦國之土,卻不敢發兵去取,隻知在此逞口舌之利,端是可笑!”


  “你這狂徒,莫非以為老夫手中之劍不利?!”廉頗氣得臉皮通紅,眼裏怒火橫燒,手中長劍在李牧的阻攔下仍舊向前送了幾分,恨不得當場劈了這牙尖舌利的秦國使臣。


  “哼!你的劍縱使再鋒利,能斬下我馮劫的頭顱,但是我秦國虎狼之軍的戟矛,爾等可敢一試?!”馮劫冷笑一聲,壓根就沒把廉頗的警言放在心上。


  “你以為老夫會怕你秦國嗎?!”廉頗凶惡直言,手中長劍半分都不曾鬆懈。


  “那就請將軍痛快一些,趕緊斬了馮劫這頭顱,正好我秦軍還缺個由頭,到時候不伐燕,直接伐你趙國也好啊!!”馮劫哈哈大笑,甚至還催促幾聲,絲毫不服軟,身為一個文臣,敢於和趙國上將軍硬碰硬地幹,不可謂勇絕!

  “你!!我殺了你……”廉頗自是暴怒不已,生生被這馮劫氣得吹胡子瞪眼,再也忍不了心中那一股惡氣,當即就準備一劍劈了此獠。


  “夠了!!”關鍵時刻,還是趙王動用了老手藝,一波肉錘桌案,製止了堂下的哄鬧聲。


  當然,趙王一聲吼之後,堂下並不是鴉雀無聲,而是聲音都被趙王的大嗓門給遮住了,根本發揮不出來……


  “爾等身為我趙國名將,就是這麽在外人麵前丟我趙國臉麵的嗎!!!”趙王怒聲開噴,絲毫不顧及馮劫,直接開始了“親切問候”,堂下一眾臣子皆兩手垂下,低著頭吊著臉挨訓,廉頗自然也不例外。


  不得不說,這一幕堪稱趙國朝議之上的風景線!

  在罵完臣子之後,趙王看了眼堂前傲然站立,臉上無絲毫波瀾甚至還有些微笑意的馮劫,心裏悶悶地生著氣,看上去也不怎麽順眼。


  你說你一個使臣,來別國出使也不知道低調一些,還這麽高調,簡直不把自己當外人啊!想發脾氣就發,簡直跟我自個兒一樣。


  這對於趙王而言,那自然不能忍,當即埋怨了一句:“貴使,這是我趙國之地,還望貴使能收斂一些!”


  “趙王是嫌馮劫礙眼嗎?既然如此,那外臣自請告退,等回到秦國便向我王稟明,趙國並無與我秦國結盟之意,趙王以為如何?”馮劫是絲毫沒有退縮,懟完廉頗懟趙王,根本不甩麵子!


  “……”堂上,趙王冷著臉望了眼馮劫,沒有答話,心想這小子被廉頗劈了活該!


  堂上王座旁站立的太子趙偃見狀,連忙出來打了個圓場,笑嗬嗬地說道:“貴使消氣~消氣,莫要動怒!貴使這一路風餐露宿,路途繁忙,如今剛到我趙國,諸事都未商議,就這麽離去,難免可惜!我趙國軍民性格暴烈,言辭當中定有冒犯貴使之處,趙偃代為告罪,還望貴使能放下這憤恨之心,我等專心談論正事,否則這對我秦趙兩國而言,也是莫大的損失啊!”


  “……”趙偃的賠禮,馮劫也是受了這一重禮,看了眼眯眼笑的趙太子偃,又看了看滿臉怨氣的廉頗,馮劫目中光一動,好像想到了什麽,當即回了一句:“太子言之過矣!馮劫隻是沒有想到,貴國竟然允許臣子帶劍上殿,還敢未經趙王允許直接拔劍相向,這可真是讓外臣長了見識啊!”


  殺人誅心,不殺人,照樣也能誅心。


  馮劫從趙偃的三言兩語當中,就聽出了趙偃對於廉頗的不悅和離心,當即利用這一機會,狠狠惡心了一把堂上的趙王。


  果不其然,一聽馮劫此言,趙王臉上的表情就很是微妙,像是屎漲拉不出來最後隻能yue出來一樣,甚至還帶有些許鐵青。


  而馮劫就在一旁看著,看到自己這一句話說出後,趙太子偃的臉上那是輕鬆得很,動不動還揚起嘴角笑一笑,看上去似乎正滿足於方才馮劫所言,這一幕極其諷刺,簡直將勾心鬥角進行到了極致。


  旁邊馮劫看到這一幕,頓時不屑輕笑,心中對於趙國這君臣關係可真是一言難盡,讓人由衷感覺心情愉悅啊!


  “貴使,還是直說結盟之事吧!”趙偃在幸災樂禍過後,正色詢問起馮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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