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溟河·游輪驚魂18
屋大維號游輪·第二組
「叮鈴……」
腳鈴輕響,鞋子踩過冰冷的地磚,一雙暗紅色的眼眸悄無聲息地將周圍的一切看在眼中,愷撒推開廚房的門,走進了游輪的后廚。
地上鋪著白色的瓷磚,兩側粉刷過的牆壁因油煙而泛黃了幾分,黑色的廚台上雖然已經熄火,但一些做好的未來得及上餐的食物仍放在托盤上,一些廚師帽、圍裙扔在地上,似乎還能想象出在警報聲響起之前後廚忙碌的景象。
愷撒停下腳步,目光落在身旁廚台便一盤已經做好的水果塔上——褐色的托盤上,白色的盤子鋪著紙片,上面放著草莓水果塔、奇異果水果塔、香蕉水果塔三種甜點,切片的水果放在塔皮上,裝飾以巧克力奶油與抹茶粉,看起來十分可口。
愷撒眨了眨眼睛,思考了半晌后,默默將手中的長刀反握,她打開水池邊的水龍頭正要洗手,卻看見水龍頭流出來的是腥臭的血水。
「咕嚕、咕嚕……」
固定在牆壁的下水管管道傳來一樣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沿著下水管道沖了下來。
愷撒後退了一步,雙手持刀,做出迎戰的姿勢。
「咕嚕——」
下水管道被衝破了,一大堆機械蠕衍生體衝下水管道沖了出來!它們橢圓形的蠕蟲身體剛好能夠容納在管道中,順著管道遍布整艘游輪。在衝出管道斷端的同時,一隻只機械肢從蠕蟲的身體鑽出,它們跳躍著落在後廚的廚台上,橢圓形身體前端圓形的嘴咬合著,鋒利的牙齒外突,似乎要將愷撒的肉一口口咬下來。
三隻、五隻、十隻、二十隻……
它們站在廚台上、食材架上、地上、烤箱上,將愷撒團團圍住,腥臭味瞬間遍布整個廚房。
「吼——」機械蠕的衍生體們怒吼著,但畢竟等級不如母體,不敢貿貿然衝上前。
「哼。」
愷撒一聲冷哼,她打開了身旁廚台的爐火,將手中的長刀深入火中。
熾熱的火焰跳躍著,火舌卷上鋒利的刀刃,原本冰冷的刀刃燒得有些發紅。
要切東西的話,當然還是燒紅的刀最鋒利了。
「吼——」一隻衍生體沖了過來!愷撒瞬間衝出火中的刀,一刀將它斬斷,身後兩隻衍生體圍了過來,她俯下身躲過衍生體的攻勢,揮刀斬斷了衍生體的肢體,並抬腳將其踢了出去!
衍生體砸落在兩隻同伴身上,但緊接著四五隻衍生體又圍了過來。
它們不斷縮小著包圍圈,愷撒在那包圍圈中左右衝殺,每一刀都砍中衍生體柔軟的身體,炸開的蠕蟲身體迸出腥臭的液體,愷撒轉身躲過了那些臭液,她踩過凳子,一躍到了廚台上,掏出手槍,「砰砰砰」,連發三槍打死了三隻圍過來的衍生體。
揮刀、開槍、躲閃、揮刀、斬殺……
衍生體越來越少。
它們的屍體掉在地上,掙扎了一下便不再動彈。
她的每一刀都落在衍生體柔軟的身體上,就彷彿大廚切肉一樣行雲流水。她的動作迅速,體內的腎上腺激素也在飆升,衍生體的血噴濺到她身上,但那雙眼睛卻似殺紅了一般,透著興奮的神色。
「死吧!」
她一刀插入衝過來的衍生體,像串肉串一樣接連插住三隻最後的衍生體,並將它們用力甩了出去!
那三隻衍生體砸在一旁的柜子上,撞開了柜子的門。
「咔噠。」
聽到柜子里異常的聲音,愷撒眼中殺機一現,反手將刀擲了出去,正插在躲在柜子里的亞瑟的腦袋邊。
亞瑟看著那把鋒利的刀,還能感受到被火燒鍋的刀刃的溫度,就擦過他的右耳,釘入身後的木板中,就差五毫米,這把刀就插在他的耳朵上了。
亞瑟抬起頭,正對上愷撒那雙暗紅色的眼眸。
她站在廚台上,胸口因方才的屠殺而微微起伏。
在她身下,是一地死了的衍生體,衍生體的血染紅了她的衣服,她像是剛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倖存者。
四目相對,一時間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亞瑟往旁邊挪了挪,用力拔出那把刀,他往前走了幾步,臉色陰沉地把刀放在了愷撒身邊。
他方才被兩三隻機械蠕衍生體圍攻,撲進了一條小巷子,奮力才殺死了那三隻衍生體,接著就聽到愷撒的腳鈴聲,原本想躲在柜子里等她走過去,沒想到下水道里衝出的衍生體有二三十隻,這些衍生體的出現,倒讓他暴露了行蹤,想躲也來不及了。
索性,他在一邊的凳子上坐下,坦然而對。
愷撒拿起了那把刀,刀鋒一轉,對準了亞瑟:「你在躲我?」
她眯起的眼眸中,帶著疑惑,也帶著幾分不滿。
她壓低了聲音,表達著她的不悅。
這是個危險的信號。
她不開心。
「我沒有。」亞瑟別開眼,雖是否定的回答,但不可避免的心虛了。
「……你害怕我嗎。」
「你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我怕你做什麼。」
「……亞瑟,你討厭我嗎。」
聞言,亞瑟抬起頭看向愷撒:「在此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
「你覺得已經死了的玩家,會再次出現在【溟河系統】里嗎?」
愷撒沉默了許久后,她收起了刀,坐在了廚台上。
「你知道了。」
「嗯。」
「你的確……和他一樣。」
「但我不記得那些事情了。」
「很正常,系統會剝奪玩家的記憶,特別是每一輪的新玩家。」愷撒的聲線平靜,聲音中的敵意沒那麼多了。
亞瑟嘆了口氣,他起身走到愷撒面前,雙手撐在小女孩的身體兩側,將她圈在胸膛與廚台之前,一本正經地看著她:「愷撒,不管我是【威爾】也好,是【亞瑟】也好,我想跟你說的是,每個生命都應該被尊重,或許你遵從遊戲規則,為了輸贏勝負殺了很多人,或許他們的確罪大惡極、犯了重罪,但他們畢竟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當你在選擇屠殺時,內心一定要保持愧疚。」
「愧疚?」愷撒不解地眨了眨眼。
「你所殺的玩家,也許與你毫無關係,但他們可能是某個人的丈夫,某個人的兒子,某個人的父親……他們同樣也想活著離開這裡,回到家人身邊。你剝奪了他們的生命,也就剝奪了他們的希望、他們的未來,我知道你的雙手沾滿了鮮血,你所走過的路常人無法想象,你已經習慣了弱肉強食的遊戲規則,甚至在你看來人命只是無足輕重的東西,但我希望你能嘗試著懷有一顆愧疚之心,對自己所犯下的殺戮懷有愧疚……這才是一個正常人應該具有的同理心。」
「同理心?」
「就是換位思考的意思。可以設想一下,如果被殺的人是你,你會有什麼感覺呢?絕望?無助?悲傷?假設這一切悲劇都加註在自己身上,那又是怎樣的感覺呢?愷撒,那二十多個被你殺死的玩家,如果你是他們,你會有什麼感覺?」
愷撒一愣,她從沒想過這些問題。
在經歷了三輪遊戲,滿手血腥,她看慣了弱者求饒,強者臣服,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讓她換位思考。
如果……
如果那些苦苦求饒卻不得不絕望而死的人是自己呢?如果變成NPC、永遠留在【溟河系統】的人是自己呢?
愷撒低下頭,這一瞬間,許多面孔浮現在她眼前。
那是死在她手上的玩家們,記得代號的,不記得代號的,唯一相似的是,那雙浸滿了絕望與悲傷的眼睛,就彷彿凝結著生命中最冰冷的無助,滿是即將被拖入無盡深淵的害怕……
「我覺得……他們……很可憐。」
半晌,愷撒才說了這句話,這一次,她眉目間的殺氣已明顯淡化了幾分。
但這句話,也讓亞瑟鬆了口氣。
這個小姑娘,並不是無藥可救的。
她在不諳世事的年紀就被送入這個瘋狂的世界,她的三觀完全是在這個世界里塑造的,勝者活,敗者亡,已經成了她唯一的認定標準,她就像一張白紙,被噴上了血腥的設定。
但現在,他發現她的內心還是有柔軟的地方的,她可能還是具有常人的感情,只是,比較遲鈍罷了。
「但是……【法官】從來沒說過玩家需要具備同理心。」愷撒抬起頭看著亞瑟。
「他只會命令你們互相殘殺,不會給你們殺戮的理由,更不會教你做人的道理。」亞瑟認真地看著愷撒,「但你是一個人,應該具有人類的感情,而不是一個殺戮機器,只有明白了同理心,你才會真正尊重生命,明白生命的可貴。」
愷撒不言,但她眉目間的殺氣已經逐漸淡化了。
她沉默了許久后,抬起頭看著他:「對不起。」
「……我還是第一次聽你道歉。」
「前兩場遊戲,我欺騙了你,我向你道歉。」她認真地重複了一遍。
「……」
「如果我是你,接二連三被欺騙,也會很難過。」她想了想,補充道。
「你學會換位思考了。」亞瑟柔和著聲線。
愷撒平靜地看著他:「雖然我還不能理解你所說的『同理心』,但我會努力的。」
亞瑟微微頷首,半晌,有些好奇地看著愷撒:「……你會說這句話,是因為我像威爾嗎?」
「不,只是因為你是亞瑟。」愷撒補充道,「我沒有跟威爾道歉過。」
亞瑟點了點頭。
「你接受我的道歉嗎?」
「嗯。」亞瑟微微一笑。
聞言,愷撒抿了抿下唇,嘴角似乎揚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
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自己內心一塊一直緊繃的弦,鬆緩了點。
她甚至,還能感覺到有些溫暖。
溫暖?
愷撒皺了皺眉頭,她環顧四周,發現剛才被自己點燃的廚火還在燃燒著。
亞瑟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那團燃燒的火焰,突然,他發現廚台旁堆著一小堆類似白色澱粉的東西。
「那是什麼?」他疑惑地上前,手指捻起一些粉末,又湊到鼻前嗅了嗅。
「麵粉嗎?」愷撒說著,跳下了廚台。
「不對,這種氣味像是……硝酸銨?!」
亞瑟一愣,他轉頭看著正在燃燒的灶火,突然意識到硝酸銨加熱到一定程度就會爆炸!
「趴下!」亞瑟一把拉過愷撒,抱著她撲了出去,就在此時,那些在火焰旁加熱到一定程度的硝酸銨突然爆炸了!
「轟隆——」巨大的爆炸聲在廚房響起,一下子炸碎了廚房的牆壁,天花板上的磚塊也掉落在地上,塵土四散。
亞瑟將愷撒護在自己臂彎下,爆炸震倒了廚房的柜子,恰好壓在亞瑟身上。
「沙拉……」
一直到沒有了動靜,愷撒才從柜子下鑽了出啦。
「亞瑟……」她放下手中的刀,推開壓著亞瑟的木櫃,扶著他坐了起來,「你還活著吧?」
「……下次你可以問我有沒有受傷。」
「噢,你有沒有受傷?」
「還行,就是後背被砸了一下……」亞瑟扶著廚台站起身,感覺後背一陣疼痛,不過還好,脊椎是完好的,不影響他行動。
他抬起頭,看向被炸得一片焦黑的廚台:「奇怪了,廚房怎麼會有硝酸銨?」
「一定是獨眼那個炸彈客來過廚房。」愷撒憤恨地說,「下次再見到他,一定要殺了他。」
「愷撒。」
「?」
「同理心。」
「……對不起。」
她雖是隨口說了句抱歉,但眼眸里卻絲毫沒有知錯的意思。
(算了,慢慢來吧。)
(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要改變一個的性格,也不是一朝一夕的。)
亞瑟這麼想著,看向廚房的另一側:「說不定獨眼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呢。」
愷撒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正看到廚房的牆壁被炸開了一個大洞,而洞外,就是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