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百口莫辯
自打認識小薛氏和澹台俊飛開始,這兩個人在洛妍印象裏便是溫文可親得有點假。不過,在安王別院住了一個多月後,洛妍對他們的感覺卻好了一些:兩個人的確都是聰明人,但似乎並不壞,至少並沒聽說做過什麽出格的事情,想來以他們的經曆,心機深沉一些並不奇怪,對澹台揚飛和自己情緒複雜更不奇怪。此後,洛妍便把他們定位為“和睦友邦”。
此時,兩位和睦友邦就坐在公主府上房裏,一言不發的喝著茶,臉上卻沒有什麽和睦的表情。
半響,小薛氏才放下茶杯,神色鄭重的道,“按說我過來,應該謝謝公主。今天皇上的旨意下來,我都昏了頭,打發人去問王爺,王爺說,這是您的恩賜。隻是公主,不管您信不信,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這個身份,隻想平平安安的過日子,如今這樣一來……公主,您和王妃置氣,何必拿我們作筏子?”說著,小薛氏眼圈不由一紅,今天王爺已經命人搬了好些東西回去,說是暫時要住那邊,難道以後竟是她和那個王妃換一個位置不成?若是沒有了人,她要這個頭銜有什麽用?
洛妍頭疼的歎了一口氣,實在不知道從何說起,“夫人,我沒想過要用你們做筏子,這件事情……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澹台俊飛冷冷的哼了一聲,“自然不是公主的本意,公主金枝玉葉,想出氣就出氣,哪裏會想到我們到底願意不願意!公主大概覺得,像我這樣,終於有了個正式的名分,有了個體麵的出身,就算是天大的恩賜!可您想過沒有,原先我那樣,就算不明不白,好歹也是獨來獨往,自由自在,可如今這樣一來,我母親怎麽辦?她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帶著我妹妹一起被人活活打死了,而我如今,卻要把這個人叫做母親!”
看著臉色鐵青的澹台俊飛,洛妍心裏充滿了無力感,的確,他憤怒的理由太充分了,但她,她有什麽辦法?
小薛氏見澹台俊飛說得太過直接,忙拉了他一把,正色道,“公主,我們這次來也沒有別的意思,隻求公主一件事情,日後您和王妃再有什麽不愉快,千萬別牽扯到我們身上,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卻實在沒那個福分消受。”說完便起身告辭。洛妍張了張嘴,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站了起來,讓小蒙送他們出門。
過得片刻,小蒙卻氣鼓鼓的走了回來,“這兩個人好沒道理,來的時候就是怒氣衝衝的,走的時候那個二公子居然還摔摔打打起來了!當我們公主府是什麽地方?”
洛妍疲憊的擺了擺手,“他也是做給別人看的,好讓人知道他們不是和我一夥兒,讓人知道他們對我也很生氣。”小蒙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穀雨心裏明白了幾分,見洛妍神情疲乏,忙把小蒙拉了出去。
到了晚飯前,慕容謙和慕容峻又分別打發了人帶話過來,慕容謙的意思是,以後做事要多想一想,莫要那麽衝動。慕容峻的話卻是,再有人敢給你氣受,一定要找你三哥,千萬別去找父皇了……
因為這兩句話,洛妍徹底失去了吃飯的胃口,仰望蒼天,欲哭無淚:這******叫什麽事啊!生平第一次,她對竇娥產生了深深的同情,如果有可能,她也很想六月飛雪一回好不好?
眼見天色越來越黑,洛妍卻悶悶的趴在梳妝台上,什麽話都不想說,什麽事情都不想做,簡直想直接變成一尊化石算了,正煩惱中,門外卻傳來了小蒙清脆的聲音,“駙馬回來了!”
洛妍不由呆住了,他自然是因為王妃的病情被人從軍營裏叫回來的,而且應該是從安王府過來的,她要怎麽樣做,才能讓他相信自己?隻怕,無論自己說什麽,他都不會信吧?
隻見門簾一挑,澹台揚飛已經走了進來,身上依然是一身戎裝,站在門口,怔怔的看著洛妍,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洛妍隻覺得嘴裏全是苦味,想了想還是開口道,“王妃,她怎麽樣了?”
“還好。”簡短的聲音裏似乎沒有任何情緒。
洛妍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不由自主的十指交纏,緊緊握在了一起,半天才鼓足勇氣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沒有去找父皇說這個事情。我從父皇那裏出來哭,是因為他在吃一種叫阿芙蓉膏的藥。我根本沒有想到會有這樣一道旨意。”
他當然不會信!可是,就算他不信,她也要說出來。洛妍低著頭,看著他一步一步走過來,靴子停在自己眼前一步的距離,隨後聽見他有些疑惑的聲音,“阿芙蓉膏,是不是黑黑的,可以止痛?”
洛妍隻覺得自己腦子有點短路,猛的抬頭,澹台揚飛正目光澄澈的看著自己,她不由自主站了起來,“你也知道?”
澹台揚飛點了點頭,“我吃過,是一種很有用的止疼藥,但據說有毒,軍醫輕易不會給人用,沒想到父皇的傷勢發作居然這麽嚴重!”
洛妍隻覺得有種喜悅慢慢的在心裏綻開,那喜歡終於不可抑製的綻放在嘴角,“你相信我說的話?”
澹台有些詫異的看著她,慢慢微笑起來,“我為什麽不相信你?”
洛妍鬆了口氣,不由自主走上一步,把頭埋在了他的胸口,他身上那種熟悉的味道頓時安穩的包圍了她,“那你剛才為什麽不說話?表情還那麽冷?我還以為你生我的氣了。”
“我怎麽會生你的氣?這件事情,自然不是你的主意,可是父親母親都在怪你,我一進來你又是一副受驚了的表情,我也不知道該跟你說什麽好。”澹台的聲音還是平平靜靜的,似乎是在說著最尋常不過的事情。
洛妍聽著他心跳的聲音,知道自己一定笑得很像白癡,“既然他們都怪我,你怎麽知道不是我的主意?”
澹台輕輕的笑了起來,“我又不傻,洛洛,你連宇文蘭珠都不忍心報複,怎麽會報複我的母親?你難道以為……”他握住她的雙肩,低頭認真的看著她,“你剛才那種表情,難道是害怕我不相信你?”
洛妍的笑容裏帶上了一絲苦澀:“可是,除了你和清遠,大家都不相信我,連二哥三哥都不相信我。”
澹台沉吟道,“阿謙阿峻那天又沒有和你在一起,自然不知道你去宮裏前根本就沒有生氣難過。我想,多半是父皇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我母親最近做的事情,覺得她嫌棄你了,才一怒之下有了這樣的旨意,隻是……唉,幸虧文大夫恰好在那裏,不然還是真是……”
洛妍隻覺得心裏暖洋洋的,聽他說到後來,又忍不住有些內疚,“對不起,是我父皇不對,他做事太欠考慮了些。”
“說什麽傻話,皇上怎麽會不對?”澹台說得有如天經地義,洛妍頓時有點黑線。思量半天決定還是不要討論這個有千把年代溝的問題,想了想忍不住還是歎了口氣,“二哥三哥還好說,隻是父王和王妃那邊……”
澹台安慰的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別想那麽多了,我剛才跟父親說了宇文蘭珠的事情,還有以前母親做的那件事——那時候,你都沒有去找皇上,怎麽可能現在為了幾句話就去?父親已經不怪你了,隻是母親……罷了,你最近別去景仁宮,那個麗妃不見得安了好心。”
洛妍乖乖的嗯了一聲,半響忍不住抬起頭來,看著澹台的眼睛道,“你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你也要像今天一樣的相信我,就算別人都不信我,你也要信!”
澹台深深的看著她,“你放心。”
…… …… ……
第二天早上洛妍醒來時,澹台早已經悄悄的走了,洛妍隻覺得全身酸軟,一動也不想動,身邊似乎還縈繞著他的氣息,陽光在一點一點的爬上窗欞,秋香色的窗紗被染成了暖暖的金色,洛妍閉上眼睛,養了片刻的神,終於還是咬牙爬起:就算年底報紙方麵沒有什麽太多可操心的,但今日她還要去京報的義學去一趟,給孩子們發過年的新衣。
因為《京報》發展順利,報童的隊伍如今已經有一百六十人,按照洛妍的打算,等他們略大些,資質好的可以讓他們給公主府的府官們當小廝書童,資質平平的也可以去官印坊當學徒。公主府的府官是朝廷有定員的,無法增加,但文吏們已經多了將近一倍。開銷自然大了不少,隻是離消化完盈餘還差很遠。幾天前,洛妍已經讓晏柏雄著手考察建一個養老堂的合適位置,又購買了大量油、鹽、糖,準備和“飛”字號米鋪一道在年前發給京城貧戶。
如今連洛妍都有些開始相信,自己大概真的就是飛公主的接班人。尤其是每次抽出時間來去義學給那些小報童們上課的時候,這種感覺都會更明顯一些:她現在明白飛公主為什麽會在各州縣義學上投入那麽大的功夫了,因為隻要你看見那麽多揚起的小臉,便無法懷疑,他們就是更好的未來——她可不希望自己讓這些孩子等得失望。
可惜還沒等洛妍出門,宮裏卻又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