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出發
翌日,天剛蒙蒙亮,司匡就起床了。
由於居住之地不在高密城內,縣兵管不到這裏,他並不擔心違反了宵禁。
他快速整理好衣冠,洗漱完畢。
對著祖父、父、母的牌位叩了三個響頭之後,開始“戰前準備”。
昨晚思考了一夜,謀劃了一夜,今日,頗有幾分想法。
去稷下學宮邀戰,沒有必要的準備,斷然不可能成事。
自己到了那裏,必須拿出點東西來!
拿出點讓他們重視的東西!
拿出點足以震驚稷下那群家夥的東西!
隻有這樣,才會激發那群高傲學子的興趣。
有一句話叫做牽一發而動全身。
屆時,隻要有一家被利益吸引,願意參戰,其他百家,豈能坐觀勝負?
他們如果不想辱沒門風,獲得一個貪生怕死、徒有虛名的帽子,沒得選,隻能和自己一戰,也必須和自己一戰!
司匡走到僅剩零星火星的火盆旁,從裏麵挑出來幾塊早就涼透了的,黑乎乎的趁手木炭。
接著,他把自己蓋著的被子拿了起來。
兩隻手拎著同一個角。
咬了咬牙,蓄了一股勁。
兩手猛地用力,
“撕拉!”
粗麻布製成的被褥直接被他撕成兩半!
被中灰色的柳絮在屋中紛飛,飄飄而落。
司匡沒有心痛被褥的下場。
隻要能贏,一條被子算什麽?
十條也值了!
他將撕下來布條鋪在床下靠近牆壁的案幾上。
由於好久沒有見到油水了,絲毫不需要擔心油漬的問題。
雙手輕輕捋了捋麻布。
接著,捏著木炭,開始在上麵洋洋灑灑的書寫。
這世間什麽最能令人動心?
除了權力,隻剩下了金錢。
然而,司匡這兩樣一樣也沒有。
想要打動諸子百家的門生,隻能另辟蹊徑了!
戰鬥先從一家入手……最後,擴散到百家,讓百家都陷入爭鳴的泥潭,無法脫身。
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從哪一家入手好呢?
這個問題他盤算了很長的時間。
道?
還是算了。
沒有人敢忘記。
大漢帝國最初的政治框架,正是這一群整日裏鼓吹休養生息思想的老家夥們構建的。
這個統治了大漢將近百年的學派,在朝堂上還擁有活力。
汲黯不死,黃老尤存。
它們的戰鬥力,仍在!
儒?
不太現實。
當今儒家,赫然已成百家的老大哥。
按照齊魯之地儒生高傲,自詡正統的性子,其他家出手之前,他們不會出手的。
畢竟,被戴上一頂貪圖百家不屑一顧之物的帽子,不值得!
更何況,司匡一開始並不想招惹儒生。
哪有一開始就打BOSS的?
好歹先用小怪升升級,刷刷聲望吧。
這樣一來,即使終極BOSS太強,自己沒打過,有小怪積累的經驗,照樣可以名揚天下。
況且,鬼知道遺留在稷下的儒,是哪一部分?
如果是公羊學派……
媽的,光是想想就害怕。
別辯論的時候,把自己玩成少正卯。
當時候,可就不是以挑戰諸子百家的名頭名揚天下了,而是以異端邪說被儒家斬殺的名頭。
所以,不到最後,司匡並不想挑戰儒,應該先挑個軟柿。
那挑戰誰好呢。
墨?
這貌似也不是一個好的方案。
韓非子言:“孔、墨之後,儒分為八,墨離為三。”
墨離為三,分成三大派係:秦墨、楚墨、齊墨。
秦墨主機關、建造。
楚墨主遊俠、武力。
齊墨主辯論、爭鳴。
這三大派係,能夠三足鼎立,互相之間無法吞並……就很好地表明,他們的學說水分不多,戰鬥力很強。
如今百年過去,墨家也發展了幾百年。
雖然在政哥兒焚書坑儒的時候遭受了打擊,但在秦亡之後,可是又發展了將近百年。
罷黜百家才五年而已。
如果現在有人說墨家已死,司匡絕不會相信!
墨家不僅沒有死,相反,戰鬥力絕對比昔年更加強盛。
畢竟,它們的主要敵人,從當年的法家,變成了超級BOSS——儒家。
遇強則強,這才是百家之風。
司匡昨晚根據掌握的曆史情況,分析了一下當前稷下墨家的戰鬥力。
如今,留在稷下的應該還是那個派係——齊墨。
墨家的這一個分支曾經長期盤踞在齊國的稷下學宮,是墨家參加百家爭鳴的主力軍。
它是一個以專注於墨家治世學、邏輯辯論學等理論學術為主的流派。
它門下弟子喜歡遊曆各國,講授墨家的兼愛思想,反對用暴力去解決問題。
他們認為:文化人,永遠都是對的,你們好好聽,好好學,不會吃虧。
如果把他們放在現代,可以說……就是一群營銷人員。
這群人向列國孜孜不倦地推銷自己的治國方案,希望得到君主采納,以求達到墨子曾經提到過的那一個美好世界。
至於其他學說……
儒家思想?
給爺死!
兵家思想?
給爺死!
法家?
給爺死!
…
隻要不是墨家思想,通通給爺死!
隻要提倡暴力,就得通通給爺死!
為了宣傳墨家,齊墨不注重武力,練就了一身打嘴炮的本領!
生死看淡,不服就噴。
雖然他們隻是墨家的三分之一,但是,就是這三分之一,竟然和諸子百家打的難解難分,尤其是儒家,在自己的地盤上,竟然都蓋不住墨家的威風。
若是鍵盤出現得早,給他們一個鍵盤,他們能敲出一曲戰國交響樂。
也正是因為齊墨的瘋狂,墨家思想得以在春秋戰國文化的中心——稷下學宮站穩腳跟,進而墨家思想得以流傳天下。
司匡嘴唇有些發幹。
這貌似……是僅次於最終BOSS的精英怪啊。
術業有專攻,人家專業就是嘴炮。
如果辯論的問題過於古怪,自己不占優勢。
不能動手!
這個柿子不夠軟!
必須換!
再軟一些。
他閉上雙眸。
眼珠子“咕嚕”一轉。
幾個呼吸之後,
計上心來!
他鎖定了一個合適的“軟柿子”。
司匡睜開雙眼,捏著木炭那隻手的手腕微微抖動。
一個個優美的隸體字從木炭下蹦出來。
“沙沙沙……”
“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是的!
他已經有了目標。
既然兩大顯學不好對付,既然黃老未死。
不如,先從沒落的入手——兵家!
自從齊亡,兵家就已經失去了中心之地。
薑尚、孫武留下來的遺產,也失傳的差不多了吧?
自建國之後,除了七國之亂外,大漢休養生息將近百年。
沒有大規模持久戰爭的加持,兵家,一直處在一個很尷尬的地位。
想爭鳴,卻沒有拿得出手的理論,也沒有拿得出手的謀劃。
皇帝不打仗,他們能怎麽辦?
總不能自己發動戰爭吧?
至於撰寫兵書……
環境不允許啊。
春秋戰國諸子能寫出曠世經典,得益於連年征戰的環境。
在秦統一全國之後,他們兵家,基本上可以稱得上失去價值了。
朝堂中的武將,雖然統率軍隊,卻不是兵家之人。
試問,放眼當今,還有哪一家比兵家更弱呢?
司匡心裏有了底氣。
越寫越激動,速度越來越快。
“沙沙沙。”
“……勢者,因利而製權也。”
“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
“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
……
花了大約半個時辰的時間。
他把《孫子兵法》一十三篇全部默寫了出來。
原本沾滿了汙垢的被褥,被密密麻麻的黑色炭字占據。
司匡拎著被褥,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
輕聲嘀咕,“用兵家的東西,對付兵家的人,我這也算是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了。”
幸好大學選修課選了《孫子兵法講讀》。
雖然這十三篇內容並非孫武真跡,而是幾百年後,一位姓曹的“性情中人”總結編撰。
但把它拿到現在,在無人可以反駁的情況下,它就是孫武真跡!
試問,在孫武後人不見蹤跡的情況下,還有什麽人能比齊將匡章之後更有說服力?
有了老祖宗的戰績,贗品也可以成為真品!
司匡把這份“曠世著作”小心翼翼地疊好,放進衣服的褡褳裏麵。
他對著忙乎了一夜,尚在歇息的大母磕了三個頭。
沒有打擾,沒有兒女情長的告別。
而是毅然決然地走出了內室。
司匡走進廚房,從釜中取出尚存餘溫的粟米,用包袱包起來。
回頭望了一眼內室,微微一笑,出門,踏上了征戰稷下的路。
…
與此同時
內室
一直在裝睡的司狸兒醒了,眼眶通紅,哭成了一個淚人。
司田氏也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哭哭啼啼,成何體統?”她輕輕撫摸著孫女的腦袋,佯裝發怒,“司匡是司家男兒郎,是匡家男兒郎!他既然胸懷大丈夫之誌,吾等女流之輩,隻需要支持!休要再哭!”
“諾!”
司田氏枯槁的大手握著孫女滑嫩的小手,淡淡地說道:“狸兒,扶老身起來。吾要在夫君與孩兒的牌位麵前祈禱,祈求他們保佑孫兒平安歸來。”
“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