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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帛書

  次日一大早,


  太陽剛從東偏南的地平線上露出頭來,東方泛起了一抹魚肚白,白色中間還摻雜著星星點點的黃色。


  胡毋生開口之後,稷下儒家各派迅速達成了一致,連夜就打開了自家小金庫,把金餅送到了公羊學派的住處。


  接下來就是需要辦事了

  ——進城買地!


  大漢機構分工明確,買地需要找專門的機構。


  大農令掌管全國賦稅、財務,按理說,土地應該由其管轄,但是,凡事都有例外。


  大農令管轄的僅僅是陵縣之外的土地。


  在漢元帝廢罷太常掌管陵縣的權力,令各陵縣依其地界屬三輔之前。


  陵縣周邊的土地,都歸太常管轄。


  臨淄作為大漢齊國都城。


  雖然齊王劉壽數月之前去世,新的諸侯王任命還沒下來,此地暫時歸濟南郡管,但,不論歸哪裏管轄,這裏陵縣的情況,始終不會變。


  因此,想買稷下的土地,必須要找臨淄太常衙門。


  兵貴神速。


  孔安國覺都沒睡,直接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驅趕著一輛破舊的馬車到達驛站,接了司匡,馬不停蹄地向臨淄城趕去。


  ……


  在孔安國的帶領下,二人花費了半個時辰,便到達了太常門口。


  這位孔氏次子沒有太多的廢話,直接從懷裏掏出來一塊小木牌——傳信,亮了亮。


  隨後,便將馬車交給門口接待的奴仆,拉著司匡,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有孔氏一族的名號擺在那裏,這群奴仆知道應該做什麽。


  喂馬、通報這種基本事情,不需要來人多嘴,他們會去辦的。


  …


  約摸半盞茶的功夫。


  太常在臨淄坐鎮的長吏接到奴仆的消息,立刻穿著官服,腰別佩劍,拖著臃腫的身軀,從內堂火急火燎地走出來。


  其一邊笑,嘴裏還一邊嚷嚷著,“哈哈哈,稀客、稀客啊!”


  “呃呃呃……”司匡嘴角抽了抽,心髒“咣當”一聲,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趕緊眯著眼睛,盯著這個正從不遠處走來的人,仔仔細細的打量。


  聽到此人的聲音之後,不知為何,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戴著紅色頭巾、一頭褐色亂發的胖女人的形象。


  每次打完副本,那個胖女人都會喊笑容滿麵,用“甜美”的聲音,喊著“哈哈哈,稀客稀客”


  如果可能,司匡並不想聽到這幾個字。


  那個喊“稀客稀客”的胖女人,每次都是對買家狠狠地宰一比。


  如今,這個賣地的官吏也這麽喊……


  過分了啊!


  孔安國用眼睛的餘光瞥了瞥。


  見司匡在發呆,趕緊用肩膀頂了頂,偏了偏頭,附在耳邊介紹,提醒道:“司公,這位是臨淄太常丞邱漢嬰。”


  然後對其拱手一拜,“見過邱公。”


  司匡雖心事重重,但還是點點頭,也對著邱漢嬰拱手,聲音朗朗,“見過太常丞。”


  邱漢嬰先對孔安國行了一禮,“見過郎君!”


  隨後,看在孔家次子的麵子上,對司匡僅僅拱手,什麽也沒多說。


  作為長安太常駐臨淄第一人,他能打招呼,對普通人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榮耀。


  如果再開口問好,無疑是自降身份。


  邱漢嬰引著二人到一旁坐下休息,三人呈三角形的模樣,跪坐在草席之上。


  這位太常丞給一旁下人一個眼神,示意倒水,準備點用鹽煮熟的菽,當做點心


  見水、菽都端上來,一切基本安排妥當後。


  他才對著孔安國,笑嘻嘻的詢問:“郎君來此,有何貴幹?”


  孔安國雙手搭在大腿上,展現著儒生之風,微微一笑,解釋道:“我這位朋友,想在稷下買地。”


  “哦?”


  邱漢嬰眨了眨眼,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買地?


  大漢都是授田,每戶都會授田一百畝,並且登籍在冊。


  幹嘛還要買地?


  難道這小子是商賈,想買地收租?


  不對啊,如果是商賈…


  孔氏的後裔怎麽和商賈混在一起了?


  一個是士,一個是商。


  階級差距在這裏擺著呢。


  邱漢嬰越來越疑惑。


  雖心有不解,但他還是把目光投向跪坐在孔安國身邊的司匡,露出一抹笑容,拱手,“閣下怎麽稱呼?”


  “司匡。”


  “咦……這名字有點熟悉啊。”邱漢嬰眉頭微微一皺。


  然而,日常需要處理事情太多了,整個臨淄的土地、人口、戶籍都需要他管轄。


  實在想不起來這個名字從哪裏聽到的了。


  於是,直接詢問:“君想買哪裏?”


  “稷下北部!”


  司匡正襟危坐,微笑回答。


  邱漢嬰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諸君稍等,我這就去把田冊拿過來!”


  “可!”


  在知會一聲後,邱漢嬰左手撐著地,站了起來

  他快步走到一旁的書架上。


  右手輕輕地撫摸上麵竹簡製作的圖冊。


  冰冷堅硬的竹子觸感從指尖傳進大腦。


  大約花了一分鍾吧,他從書架上取下來一冊表麵覆蓋著灰塵的書。


  自從黃河決口,把臨淄西部絕大部分地區淹了之後,稷下附近的土地,就沒人敢買了。


  這要是前腳買,後腳被水淹沒了,找誰哭去?

  因此,記錄此地的圖冊,也沾滿了灰塵。


  邱漢嬰長大嘴巴,扭頭,先吸了一口氣。


  憋著氣,臉色漲得通紅。


  趕緊扭回來,對著逐漸用力一吹,“呼!”


  霎時。


  塵灰彌漫。


  在塵埃飄散中,他轉身,用左手拽著竹簡邊緣,右手握住表麵。


  輕輕一拉。


  竹簡展開。


  他仔細閱讀上麵的內容,時不時地點點頭。


  大約又花了一分鍾。


  他滿意地拿著這份記錄田地麵積的圖冊,端著硯台、握著毛筆,走了回來,把東西放在黑色案幾上。


  邱漢嬰重新跪坐。


  把泛黃色的竹簡平鋪。


  用雄健有力的大手握住剛剛放下的毛筆,輕輕蘸墨汁,笑著說道:“閣下,根據查閱,稷下學宮北部尚存耕地四百三十一畝,皆為良田,一年畝產收獲,預計為一石半。”


  他語氣微微一頓,問道:“敢問閣下打算買多少?”


  司匡低著頭,沉默片刻,問道:“太常丞,一畝地,作價幾何?”


  “三千兩百錢!”邱漢嬰笑吟吟的回答。


  “還能再便宜一些嗎?”


  邱漢嬰搖了搖頭,投來一個充滿歉意的苦笑,“抱歉,這已經是最低價了。若不是看在孔郎君的麵子上,吾甚至會要三千五百錢。”


  “買的多,能否便宜?”


  司匡將身子向前傾斜,雙手按在地上,用力的壓著地麵,充滿期待之色的雙眸炯炯有神,亮度宛若天上群星。


  邱漢嬰左手放在案幾上,輕輕敲打幾下,猶豫著。


  “咚咚咚……”的沉悶敲擊聲,在屋內縈繞。


  稷下附近的土地好久沒人了買了。


  算算時間,得三年了吧?


  三年裏,臨淄東部地區的土地,已經漲價了四五百錢。


  而臨淄西部,稷下北部的那一塊土地,卻無人問津。


  好不容易碰上一個冤大頭,可不能這麽容易放過。


  邱漢嬰眨眨眼,眯著眼睛,伸出三根手指,淡淡地說道:“若是購買量多餘三十畝,我可以做主,按照一畝地三千錢的價格,賣與君!”


  司匡屏住呼吸,繼續詢問:“若是買的還多呢?”


  “還多?”


  邱漢嬰眼睛眯得越來越厲害,逐漸成了一條縫。


  心裏暗道一聲:不能再低了,鬼知道這個小子的購買數量。說不準是在試探價格底線!


  嗯!

  他微微點頭,語氣強硬,一口咬定,“再多也是這個價了。這是底價!”


  “不能商量嗎?”


  “不能!”


  “看在孔兄的麵子上呢?”


  “抱歉!三千錢,已經是臨淄有史以來的最低價了。若不是齊王之位空缺,無人管理,我也不敢這麽賣!”


  “那好吧。”司匡歎了一口氣。


  他萬般無奈,重新挺直腰板,與邱漢嬰目光相接,沉聲道:“就按這個價好了!”


  這位太常丞抓著毛筆,準備在竹簡上劃分範圍。


  笑著點頭,“可!”


  “且慢!”


  “嗯?”邱漢嬰扭頭,看了看聲音傳來的方向,“郎君,還有事嗎?”


  孔安國麵無表情,淡淡地說道:“這個價格,貴了。稷下北部耕地,已經閑置三年了!三年前,價格在三千錢,三年後,怎麽會變得更貴?”


  邱漢嬰不急不慢,嗬嗬一笑,道:“這是齊王去世之前定的價格。”


  把事情推給死人,死無對證。


  反正這個價格,不能再低了!

  司匡感受著現場火藥味,急忙勸道:“孔兄,三千錢可以了,反正有沒漲價。”


  孔安國搖了搖頭,一言不發。


  他抬起雙手。


  慢吞吞的,打開了褡褳。


  從中拿出來一塊白色的帛書。


  捧著,放在案幾上,推到邱漢嬰麵前。


  “這是家兄手書,請過目。”


  邱漢嬰眉頭緊蹙,拱手,“敢問是孔氏哪位弟子?”


  “武!”


  回答短促有力,僅僅一字,卻猶如晴天霹靂,直接轟在這位太常丞的心髒上。


  邱漢嬰臉色驚變,猙獰扭曲,仿佛老鼠碰見狸貓似的,充滿了恐懼。


  他深吸一口氣。


  瞅了孔安國一眼,又瞪了司匡一眼。


  趕緊起身。


  顫巍巍的,把帛書捧起來,拿在手上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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