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平匈之策總綱
司匡雙手交叉,藏於袖口,扭頭,眺望下方的人群。
隨後,又凝視良嶽,笑容滿麵。
深吸一口氣。
利用腹部頂著胸腔,拱手,高呼,“良公,開始吧。”
陡然。
良嶽麵色凝重。
同樣頂著利用腹部上頂胸腔,把身軀挺得筆直,拱手作揖,朗聲回應,“請!”
得到應允。
司匡轉身,從身後拿出來一卷竹簡,平鋪在地上。
竹簡上麵,被寫上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其聲朗朗,底氣十足。
雖未刻意發音,但全場卻能清晰聽見。
“三日前,儒家衡胡將兵家戰書送至稷下學裏。”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褡褳裏麵掏出來一塊充滿褶皺的棕黃色帛書,對著下方眾人亮了亮,“兵家良嶽,與吾約戰,內容有二。”
“一問我大漢,應如何驅逐匈奴!”
“二問我大漢,為何無可驅逐匈奴之良將!”
隨著司匡重複問題。
有兩個傾聽者,眉頭緊蹙,抬著筆,憂心忡忡的記錄。
第一個是挑戰者良嶽。
在這三天內,他雖然早就把問題思考了一遍又一遍,但是,心裏還是沒有底。
自從回到稷下,觀看《孫子兵法》前半部分的內容之後,他就對司匡格外忌憚。
作為兵家傳人,他幾乎借閱了大漢尚存的所有兵書,就連《素書》,也研究得透徹無比。
良嶽原本以為,在軍事理論方麵,整個大漢,能夠碾壓自己的人,鳳毛麟角,理論方麵,紙上談兵無敵。
然而,卻不曾想,竟然有人拿出來了理論更加深刻的兵書。
雖然隻有半部,但窺一斑而知全豹。
其中蘊含的理論,哪怕是《素書》,也不能及!
他深知,眼前這位,已經戰勝三家。
這場比試,必須拿出全力!
否則,必輸!
筆落驚風雨。
一條又一條可能出現的情況,被良嶽率先寫到竹簡上。
數種念頭,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與之相同。
高台下方。
衛青的行為,如出一轍。
也抬起筆,用漆黑的墨汁,在布帛上撰寫文字,記錄這場比試的內容。
兵家挑戰司匡,雖然是以良嶽之名,但是實際策劃者,是他這位大漢侍中!
聽聞司匡有戰勝諸子百家之能,他腦海中破天荒地湧現了這個想法。
劉徹要求把人帶回去。
用什麽方法,值得考究。
他思來想去,決出一個決定:不如主動出擊,讓這塊真金,自動散發金光!
隻要司匡有能力,他就可以直接進行舉薦入朝!
三年前,黃河決口,發生天災。
按照從孝文皇帝傳下來的祖宗之法,天災之後,皇帝應該納天下言,即,讓人舉“賢良方正”。
這科不像元光元年的舉“孝廉”似的,約束很多,隻能地方郡國進行舉薦。
“賢良方正”科的舉主很廣泛:諸王侯、三公、將軍、中二千石、州牧、郡守等,都可以做舉主。
如今,他背負斬蛇劍,擁有處理諸侯王的特權。
做一個舉主,綽綽有餘。
隻要司匡能夠拿出讓人滿意的東西,這賢良方正的舉主,他當定了!
司匡顯然尚不清楚這其中的博弈。
他目前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把這個挑戰者揍倒,安安穩穩當地主,賣學區房。
他的目光集中在奮筆疾書的良嶽身上,沉聲說道:“良公,吾思考了三天,已然得出徹底戰勝匈奴之法。且,經過思考,吾還得出一個結論,君這兩個問題,實屬同一問耳!”
“同一問?”
良嶽眉頭皺的厲害,微微抬頭,偷偷瞄了一眼高台下方的衛青。
扭頭,又盯著司匡,沉默半晌,道:“請詳細說明。”
“那鄙人就不客氣了。”
司匡哈哈一笑,站了起來。
先對著下方揮了揮手。
僅僅片刻。
四個臉色通紅的流民抬著一塊早就已經準備好的長三米、寬兩米,厚五厘米的空白黃色木板走上高台。
他們把木板固定在高台上早就預留出來的凹槽中後,對這位活命恩人拱拱手,又急匆匆地走了下去。
司匡也不廢話。
左手端著盛放墨汁的碗,右手捏著毛筆,走到木板的正前方。
像是一個老師似的,側身,看著良嶽,沉聲道:“三日內,吾對大漢當下局勢思來想去,最終得出四個字。”
轉身。
蘸墨。
提筆,在木板中央偏上的位置,一針見血,書寫出蘊含龍飛鳳舞之勢的四個大字:內憂外患。
良嶽讚同地點點頭。
右手一動,趕緊把“內憂外患”四個字記在竹簡上。
僅憑這四個字,他就對司匡刮目相看。
一個不混跡朝堂的人,竟然能看得這麽透徹。
不愧是《孫子兵法》的當世掌控者!
隨著記錄,司匡的聲音與之並行。
“自馬邑之圍失利後,我大漢與匈奴的關係,便發展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要麽,匈奴亡,要麽大漢亡!”
“大漢與匈奴之間的戰爭,勢不可免,吾敢下定結論,不出兩年,大漢必將有主動出擊之戰!”
良嶽一言不發。
繼續記錄“兩年”這個時間結論。
“既然戰爭不可避免,那麽,如何準備戰爭,則成了朝堂上兩千石們必須思考的事情。”司匡盯著這家夥的動作,拋出自己的觀點,“吾以為,戰爭爆發之後,對大漢來說,若想徹底戰爭匈奴,必須做到如下六個字。”
忽然,下方一陣清朗的聲音傳來了,“哪六個字?”
司匡目光投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兵家座席首位。
對著那個不認識的青年,露出潔白牙齒,笑了笑,一字一頓,鄭重回答,“攘外,必先安內!”
衛青呆住了。
呆若木雞地坐在座位上,藏在袖口內的雙手握成了拳頭。
詫異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凝視台上那個瘦削的身影,輕聲呢喃,“攘外,必先安內。”
這個居住在齊魯之地窮鄉僻壤處的小子,竟然能直接看透劉徹一直以來的心病?
衛青忍不住在心中暗自高呼:若陛下在此,定將此子引為知己!
如此看來,這次東出函穀關的任務,能夠輕輕鬆鬆地完成了!
衛青仰頭,與司匡對視。
同時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激動,克製自己。
然而,盡管如此,他的聲線還是有些顫抖,“敢問,如何安內?”
“問得好!”司匡嘿嘿一笑,向衛青眨眨眼,表示讚賞。
隨後側身,盯著高台上這位主要對手,沉聲分析,“對於這個問題,鄙人需要先做一個說明!”
良嶽右眼皮瘋狂的跳動。
不知為何,他總感覺有大事要發生。
他先放下手中的毛筆,揉了揉右眼。
接著又長舒一口氣。
“請講!”
司匡點了點頭,身子徹底麵向眼前這塊巨大的木板。
聲音高亢,且充滿了磁性,“三天時間,鄙人從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態五大方麵,總結出數條大漢麵臨的內憂!請良兄品鑒!”
良嶽心髒一緊。
雖然不明白這種總結方式,但還是先記錄下來。
一會兒,他需要通過詳細的記錄,推翻司匡的平匈之策。
而台下衛青也麵目愁容。
他感覺,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將會從這場比試中放出來。
擔心被嚇得發呆,存活主要內容,趕緊從給左右隨從一個眼神,示意幫忙記錄。
隨眾人抬起筆尖。
司匡的聲音,似洪鍾大呂,直擊他們本心。
“政治上,阻撓大漢出兵的原因有很多,鄙人隻列明主要原因。”
“其一:諸侯王的態度!若長安大規模出擊匈奴,擁有一定兵力的諸侯王,要如何對付?”
雖然七國之亂後,漢景帝把諸侯王的軍事權利收回中央,但操作起來,頗為扯淡。
收軍權這件事一直延續到漢武帝執政中期,還沒完成。
根據記載,淮南王劉安準備發動叛亂的時候,軍隊數量過萬。
其他響應的諸侯王,兵力也都不容小覷。
因此,出擊匈奴,諸侯王的態度,頗為關鍵。
一旦前麵戰線吃緊,後麵又出現諸侯王偷屁股的情況,出擊,必敗。
不等良嶽、衛青反應過來。
司匡繼續陳述。
“其二:朝堂之上,支持出兵的將領,並不多!”
“陛下繼位十餘載。五年前,匈奴來請和親,下議。”
“大行令王恢曾言:與匈奴和親,率不過數歲即複倍約。不如勿許,興兵擊之。”
“而禦史大夫韓安國卻稱擊之不便,不如和親。”
司匡微微一頓,反問,“將領尚且反對出擊,何況他人?”
“若想大規模出擊匈奴,必須讓朝堂將領改變看法,讓他們看到戰爭帶來的利益!否則,將且無可戰之心,何況士卒?”
“此事亦明,並非我大漢無平定匈奴之良將,隻因,將領皆不願戰而已!”
朝堂上的那群老將,被黃老腐蝕的差不多了。
尤其是大漢軍方巨頭之一的韓安國。
他在親近竇太後的時間裏,被黃老洗腦的太厲害。
當初那敢率領梁國老弱病殘,對抗吳楚聯軍的雄心,早已不在。
這也是為何劉徹打算重用儒家的緣故。
竇太後死了,他這個皇帝想放手一搏,報仇雪恨,卻被朝堂大多數的瓜慫百官阻攔。
這換誰能忍得了?
隻有公羊提倡的大複仇,才最適合出擊匈奴!
說來也是可笑。
若是沒有公羊學派,大漢對匈奴用兵,恐怕要晚數十年。
若是沒有元光元年的獨尊儒術…
若是沒有剛進入朝堂的儒生們的全力支持…
恐怕都沒有元光二年的馬邑之圍。
更別說對匈奴徹底宣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