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那些年,那人醉酒的傳說
夜深了。
盡管臨淄城主要道路燈火通明,但有些地方,依舊保持著夜晚沉寂的氛圍。
此地畢竟是大漢重城之一,許多商賈、官吏,都會在此住宿休息。
在進行節日規劃的時候,本地負責人,把活動地點,貼心的設計在與主要驛站相背離的地方。
黑暗彌漫的街道。
高武領著十來個仆人,緩慢前進。
他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的臉,被隱藏在黑色的夜幕下。
一個賊眉鼠眼的仆人,位於他的左側,約落後半個身位。
“公子,屬下打聽過了,今夜攪局之人,乃稷下北部土地的地主。”
“區區地主,也敢這麽放肆?”高武驀然停下腳步,耷拉著臉,眯著眼睛,隱藏著雙眸中的怒光,“實在該死!”
一想到司匡出口成章的才能,他就怒不可遏。
瞅著臨淄西市的方向,殺意彌漫,冷聲,“此子才華勝吾十倍,斷不可留!殺!”
“公子,此人好友屬於儒家,若是動手……會不會?”仆人猶豫了。
高武已經癲狂了。
瞳孔周邊的血絲密密麻麻的交織纏繞,冷聲,“此友勝我十倍,不可留,殺!”
仆人瞪大了眼睛。
瘋了吧!
還沒等這個賊眉鼠眼的家夥開口勸諫,身後,又傳來了一陣聲音。
另外一個負責探測的家仆回來了,“郎君,我們已經探查過了,那小子,果然和高台上負責燈謎活動的人認識。就在剛剛,高台之人被派去買傘了!”
“買傘?”高武眉頭一皺,下意識抬頭,望了望黑漆漆天空。
無月,無星,雲稀薄。
仆人補充了一句,“郎君早些回去吧,今晚可能會下雨。”
“下雨?天氣晴朗,何來下雨之說?”
“那個小子才華出眾,應該不會無緣無故派人去買傘……估計,今晚真的有雨吧。興許他有觀天之術。”
“觀天?哼!”高武冷哼一聲,攬著一左一右兩個女子,繼續前進,冷聲,“若真的下雨……則此天亦勝我十倍。斷不可留!殺!”
兩個負責探查的家仆懵了。
站在原地,麵麵相覷。
公子這是被打擊得太厲害,瘋了?
怎麽開始說糊塗話了。
殺天?
玩呢?
賊眉鼠眼的仆人對後來的這個探子,小聲說道:“汝跟著公子,吾去尋醫!一會兒驛站匯合!高公將公子托付我等,斷不可出事!”
“好!”
二人再次互相點頭。
意見達成一致之後,分頭離開。
……
一刻鍾後,
一條陰暗的小巷子中,慘烈的尖叫聲響了一陣子。
高武驚恐地望著前方眾多用黑色麵紗蒙麵的人。
又見身後小巷也被人堵死。
顫巍巍的,“爾等何人,吾乃大漢今歲孝廉!襲擊孝廉,乃死罪!”
“諸兄弟,不必猶豫,立刻動手,殺光左右!若此人反抗,亦就地格殺!”
“諾!”
“衝上去,和他們拚了!”
“諾!”
“殺啊啊啊!!”
四分之一個時辰之後。
慘叫聲結束。
地麵上,隻餘下一大灘用來衝刷血跡的濁水,以及零零星星的血跡。
……
與此同時
司匡在孔武的拉扯下,來到了位於城中喧鬧區的酒館。
這家酒館也不大:上下兩層,每層皆約七十多平方米的麵積。
在一樓中央的位置,有一個通往後廚的門,
在門左側靠近牆角的位置,則是一個半圓弧的黃色木製櫃台。
在門的右側,則是一個由普通木頭製作的通往二樓雅間的樓梯。
一樓大廳正對著後廚門的位置,擺放了八個深棕色的桌子以及若幹凳子。
因為燈會的緣故,這間小小的酒館,已經坐滿了人。
孔武聞到酒香,就像是棕熊見到了蜂蜜似的,兩眼直冒光。
進門,不顧形象,直接表達出身為酒客的豪爽。
大吼一聲,“酒倌,來四小壇蜀地佳釀!兩盤豆子!”
負責招待的店小二笑嗬嗬的,點頭哈腰,迎了上來,指了指樓梯,“好嘞!兩位客官,樓下沒位置了,可否上樓?”
“我們還是回去吧!”司匡心慌得厲害,右眼皮直跳。
“不行!今日,必須喝酒!”孔武倔脾氣上來了,拽著司匡,就往樓上拖。
“子威,慢點,我自己走……”
樓下,原本放鬆喝酒,有說有笑的酒客們,因為司匡的稱呼,驀然失聲。
一層,陷入了寧靜。
不知,誰先開口說了這麽一句,“剛才,那個人說了什麽?”
有人回答:“好像在叫那個魁梧大漢……子威……”
眾酒客:“……”
下一秒,這裏的老酒鬼都渾身一顫,打了個哆嗦,站了起來。
“酒倌兒,結賬!”
“我也結賬!”
“我這壺酒多少錢?趕緊說!我也結賬!”
“倒黴,這個家夥,怎麽又來了?明明已經好幾年沒來了!”
一人氣的甩了甩寬大的袖子,“晦氣!”
整個一層,彌漫著罵罵咧咧的聲音。
店小二哪裏見過這種場麵,嚇得趕緊往後廚跑,去尋自家老板。
不一會兒。
一位穿著一身蜀地昂貴絲綢,中年模樣,形式沉穩的男人走了出來。
望著吵吵鬧鬧,想要結賬的眾人,他黑著臉,瞪了店小二一眼。
隨後,向眾人拱手陪笑,
“諸君為何全都要走?可是我卓氏酒館,招待不周?”
“若諸君覺得哪裏不舒服,盡管說出來,我蜀郡卓氏,一定賠禮道歉。”
“倘若各位不嫌棄,今日,本店願送諸君一人一壺酒!”
“卓公不必勸說了。今日,要麽剛才上樓那兩位離開,要麽,我等離開!”
卓文傑苦笑,“來者都是客,這不合適吧?”
一個臉色通紅,精神迷離,留著白胡子,身形瘦削的地中海,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他義憤填膺,猛地拍了一下案幾,“卓公可知剛才上樓之人昔年所為?”
“呃,不知。”
“那鄙人便告之於君!”
白胡子的男人重新跪坐,滿麵愁容,目光顫抖,手握酒樽,企圖給自己壯膽。
“昔年,此人每逢過節,都會領著人至臨淄酒坊飲酒……其酒量甚小,幾乎一壇即倒。”
“嗐,吾以為何事呢,每天在吾這裏喝醉的人多了去了。”卓文傑笑著擺擺手,“我這裏有客房,讓他睡一宿便是了。不過齊魯之人,酒量這麽差,吾屬實沒有料到。”
哪怕他這個不經常喝酒的,在酒香地熏陶下,每天也能喝個一、二壇。並且喝完了,還能出去走兩步。
齊魯之地,竟然有酒量這麽差的人……不符合儒家禮儀啊。
“嗬,卓公高興得未免太早了吧?”此人嗬嗬一笑,嘲諷地望著中年人。
卓文傑一愣,撓撓脖頸,試探性的詢問,“難道,還有什麽隱情?”
“卓公新來的吧?”
“嗯,去歲才至臨淄,主持家族酒坊的業務。”
“怪不得。”
白發地中海恍然大悟,見店小二還未去二樓送酒,擰眉,抿了一口酒,環視一周,向眾人耐心解釋:
“卓公才來,不知數年之前的事,情有可原。”
“子威之名,幾年前,震懾著臨淄城的酒坊,令酒後犯事之人,少了將近八成!”
“此人醉倒之後,不像普通的喝醉之人,呼呼大睡,而是麵色熏紅,迷迷糊糊地站起來,放聲狂笑。”
“喝至盡興,其會將佩劍出鞘,脫去上衣,光著膀子,以劍起舞。”
“凡在此地喝酒之人,皆不得走,皆需與之同處一室,觀舞。”
“舞到盡興之時,其會言‘唯酒無量,不及亂’八字。然後,便讓在場酒客,一一回憶自己這些天來,喝酒之後所作所為。”
“若有作奸犯科者,揍之,轉送官府;若有小打小鬧,並未違反大漢律令者,狂揍之;若有人飲酒控量,從不犯事,其則出錢,買酒兩壇,令獨飲之!”
說到這裏,白發地中海男人隻覺得右手發麻,趕緊把酒樽放下。
微微一頓,呼出一口氣,沉聲,“若有不從者,揍後,以酒灌之。”
沒有妥協可言。
碰到醉後的孔武,要麽被揍,要麽飲酒,要麽被揍了再飲酒。
“咕”卓文傑咽了一口唾沫,臉部肌肉僵硬了,僵直地站在那裏。
怎麽聽起來,下場都不怎麽好。
“就沒人告知其事?”
“無用!聽聞此人酒醒之後,所做之事皆不記得。來年,依舊前來!”酒坊一樓,另外一個經曆過這件事人,抱怨著。
“那爾等可否報官?”
“其把作奸犯科之人送到官府,本就有功,我等如何報官?再說了,其所揍之人,皆犯錯,揍得對。至於請無錯之人喝酒,屬於宴請的範疇,官府管不著。”
“那可否有人起身反抗?”卓文傑眼珠子轉了轉,問道。
“曾經有。但是被揍了一頓之後,便無了。”白發地中海歎了一口氣,“有一次五人聯合反抗,然而,不到十個回合,皆敗於其手,被迫喝酒一壇,進行賠罪!”
他快要聲淚俱下了,“酒雖好,但獨飲兩壇,實在是為難我等啊!”
一旁,一個穿著麻布衣的普通百姓揮揮手,催促,“唉……行了,別廢話了,酒倌兒,趕緊結賬,然後大家趕緊走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是啊。”
“大家趕緊走吧。”
“唉……”
“大家稍安勿躁。”
卓文傑見場麵有所失控,立刻舉手,揮了揮,高呼,提議,
“這樣吧,吾先帶人上樓一觀,若其失控,諸君再走不遲。若其安穩,大家也能安心喝酒,避免掃興。”
“在這段時間,鄙人做主了,每案幾,贈送蜀地佳釀一壇,算賠禮道歉。”
“諸君,此法可好?”
聽到“蜀地佳釀”四個字,原本蠢蠢欲動的人開始安穩下來。
白發地中海一咬牙,坐了下來,“卓公邀請,莫敢不從!”
“是啊!能一嚐美酒,挨揍又如何?”
“大家都有如此雅興,今日,我張某,也舍命陪君子了!”
“算吾一個!”
……
“我也來會一會這位傳說中的子威!”
不知是被氣氛感染,還是被美酒吸引,越來越多的人願意留下。
“多謝大家捧場。”
卓文傑笑著拱手,給店小二一個眼神,示意上酒。
而他,則走到後廚,提著兩大壇美酒,上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