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一代權貴終落幕
夜,陰雲密布,冷風嗖嗖。
??黑暗的大漢都城長安街道上,隻有中尉甲士甲胄淒冷的碰撞聲。
??聲音隨著冷寂的風,在幽遼的夜晚,傳到丞相府中,宛如一隻幽靈,在透露著昏暗光芒的田蚡臥室前幽蕩,久久不息。
??臥房,床上。
??田蚡兩眼緊閉,麵目猙獰。
??臉上蒙了一層冰霜似的,白得可怕,原本淡粉色的嘴唇,也被一層慘白色覆蓋。
??額頭上,黃豆粒大小的汗珠,劈裏啪啦地往下掉,把柔軟的絲綢枕頭打濕了好幾層。
??其身旁,一秀麗可餐的年輕小妾,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她握著田蚡的左手,神色焦急地搖晃著。
??“夫君!夫君!”
??“醒醒,醒醒啊……”
??“夫君……”
??然而不論怎麽搖晃,田蚡都沒有蘇醒的跡象。
??擔心出事,這名小妾躡手躡腳的下床,跑到門口,呼喊侍衛,令人趕緊去把劉徹前幾天派來奉差的太醫丞喊來。
??頓時,丞相府像炸了鍋似的。
??家仆、婢女、門客,東奔西竄。
??“快!”
??“快去找太醫!”
??“太醫呢?怎麽還沒來!快啊,丞相快要不行了!”
??聲音雖然雜亂,但是目的都是相同的。
??今晚注定不平靜。
??如果這個府邸的主人出了任何問題,在座的難免要被太後責罵。
??更有甚者,可能會被殺死殉葬。
??……
??……
??田蚡的意識陷入了數年前還未發跡的時期。
??種種回憶襲擊了他的大腦。
??——
??白日長安,烈日高懸,街道兩側空無一人。
??田蚡的身影出現在魏其侯府邸的朱砂色大門前。
??在四處環視之際。
??俄而,
??一輛點綴金玉、環繞絲綢、以浮雕、鏤刻為伴,用三匹英姿颯爽的雄馬所拖的馬車,從地平線上,孤零零地駛來。
??“軲轆軲轆”的馬車聲,讓他格外震撼。
??田蚡眯著眼睛,眺望著。
??驀然,他發現,眼前的馬車,竟沒有車夫。
??車廂的白色絲綢門簾輕飄飄的,裏麵的人影時隱時現。
??在一陣長“嘶~”聲後,馬車平穩地停在了府邸門口。
??他下意識的走近。
??鬼使神差地,輕輕地撥開門簾,一個熟悉的麵龐出現在眼前
??——赫然是老熟人,竇嬰!
??竇嬰老態龍鍾。
??頭戴風雅的劉氏冠、穿著丞相的官服,神態威嚴,麵無表情,坐在馬車中。
??田蚡驚愕,神色駭然,忍不住向後退了幾步,差點蹦起來。
??尖叫!
??“竇王孫……你不是已經……怎麽……”
??冷不丁的,一陣似乎來自九幽地獄的聲音,從車廂中,竇嬰的嘴裏,緩緩傳來。
??“田蚡,汝還不上來?”
??不知何時,車上之人的麵龐,浮現出慘絕人寰的滲人笑容。
??臉色,也已經變成了慘白。
??竇嬰空洞的目光,凝望著田蚡,嘴裏一直重複著那句話。
??冰冷的聲音,回蕩在馬車周圍。
??“……汝還不上來?”
??“…汝……”
??田蚡目眥欲裂,猛地放下門簾,撒丫子就跑。
??然而,他忽然發現。
??無論怎麽跑,都是在原地轉圈圈。
??身後的魏其侯府的牌匾,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丞相府三個字。
??而拉著竇嬰那輛馬車的車廂,也變成了雪白色。
??依舊金、玉吊墜,瑪瑙環繞,隻是底色變了,亡者用的白色。
??前方三匹駿馬身上都披著一層白紗。
??田蚡戰栗著,牙關嚇得上下碰撞,情不自禁地打了幾個寒顫。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猛挪,盯著馬車的車廂。
??“嘩啦!”
??裏麵竟然傳來了甲胄的抖動聲。
??突然,一隻被玉片包裹著的手撥開了簾子。
??一個被金縷玉衣覆蓋全身的人,從裏麵走了出來。
??玉片相互撞擊,“嘩啦啦”的聲音,像是催命符。
??無形死氣源源不斷的擴散。
??又有聲音幽蕩,
??“田蚡……速來……”
??“吾儕,該走了……”
??“田蚡……”
??倏而,
??田蚡隻覺得背後有一股力在推自己。
??回頭一看……
??隻見,一個大漢,正在粗暴地推著自己。
??這個大漢長著絡腮胡。
??最令人驚恐的,他的頭顱,竟然懸浮在身體上麵。
??脖頸斷裂處,清晰可見。
??這人,他認識!
??灌夫!
??田蚡眼珠子瞪得溜圓,瞳孔周圍布滿了血絲,
??尖叫,
??“灌仲孺?!”
??“汝不是,汝不是也……”
??“上車!”
??身首分離的灌夫哈哈一笑,推著田蚡,二話不說,給塞進了馬車。
??接著,灌夫便充當起車夫的角色。
??夾著這三匹馬,一直向西疾馳,消失在地平線上。
??……
??外界
??丞相府燈火通明,比白晝還要亮。
??大批甲士駐紮在門口,把這裏守得嚴嚴實實的。
??田蚡雙目緊閉,像一個死人似的。
??表情猙獰到了極點,額頭的青筋爆裂,幾乎滲出血來。
??嘴裏不斷地嚷嚷著。
??“放了吾!”
??“王孫、仲孺,饒吾一命吧……”
??“吾錯了,錯了啊!吾甘願服罪……”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兒跪坐在一旁,手放在田蚡的脈搏上,把著脈,眉頭緊蹙。
??原本就布滿皺紋的臉,被憂愁,增添了多道時光的痕跡。
??王信站在一側,背著手,皺著眉頭,
??“太醫丞,吾弟情況如何?”
??“蓋侯,丞相情況很不好,怕是……”
??王信猛地甩了一下衣袖,怒發衝冠,像一隻獅子,蹦著,暴喝,
??“吾不管,汝今日必須醫治好丞相!否則,本侯定要稟明陛下,把爾等庸醫,送至雁門,修築長城!”
??“蓋侯,恕下官直言……丞相前些日子,遭受風寒,本就大病未愈,如今又麵色難看……”太醫丞一邊看著田蚡的麵色,一邊分析,“下官聽說,丞相前幾天領著人去了亂葬崗,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必定是遭遇了鬼神之事,否則,不會病情這麽嚴重。”
??“那汝就趕緊治!”
??“下官無能為力。”
??白發蒼蒼的太醫丞接連歎息,搖了搖頭,
??“蓋侯,趕緊派人去長信宮通知太後吧……下官擔心,再晚一步,恐怕……”
??“庸醫!一群庸醫!”
??王信急了。
??他可是知道田蚡在妹妹心中的地位。
??當初田蚡吾乃竇嬰爭鬥,妹妹王娡為了維護這個弟弟,敢直接對舊派外戚動刀子。
??田蚡要是死了,妹妹還不得傷心欲絕?
??不敢猶豫。
??王信一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太醫丞的衣領。
??扯著嗓子,破口大罵!
??“陛下養爾等,有什麽用?連這點病都治不好!”
??“蓋侯息怒,請勿大聲喧嘩,丞相需要休息,事關重大,請趕緊去通知吧!”
??“哼!”王信冷哼一聲,鬆開手,撂下一句話,急匆匆退了出去,“趕緊治,吾先派人去通知太後!”
??“諾!”
??……
??未央宮
??正摟著衛子夫熟睡的劉徹,被一名婢女輕輕晃醒。
??在劉徹震怒的表情中,婢女跪在地上,顫巍巍的,
??“陛下,丞相府傳來消息,丞相怕是不行了。”
??“什麽?”劉徹一個激靈,清醒了,示意衛子夫服侍更衣後,眯著眼睛,沉聲,“究竟發生了何事?”
??“匯報之人稱,半個時辰前,太醫丞聽到丞相大喊……喊……”
??“別磨蹭,趕緊說!”
??“喊……竇王孫、灌仲孺,爾等來此何故……且丞相還說了一些服罪之語。”
??“!!!”
??劉徹驚駭之後,沉吟,“母後那裏反應如何?”
??婢女俯首,語速很快,
??“太後已連夜出宮,擺駕丞相府。”
??“且已派人三催太醫令,著太醫令攜帶善醫者,立刻趕至丞相府。”
??劉徹深吸幾口氣,對外麵呼喚,
??“春陀!”
??鴨子一般尖銳的嗓音傳來,
??“陛下……”
??劉徹閉著眼,思考幾分鍾。
??睜開,命令!
??“傳朕口諭。”
??“立刻讓衛青攜帶三百人,查看丞相府周圍的情況,確保太後安全。”
??“派人安排馬車,朕要前往丞相府。”
??“再就是……令韓安國帶人,火速前往蘭台丞相署,封存資料,暫行丞相事!朕要他確保天亮之時,我大漢不會因為沒有丞相而發生亂子!”
??春陀詫異,“陛下,丞相還沒……”
??劉徹搖搖頭,深邃的目光,眺望丞相府的方向,“母後這麽著急,恐怕,這次是真的不行了。汝趕緊去安排吧。”
??“諾!”
??春陀彎著腰,畢恭畢敬地退出去。
??那個婢女也一同退了出去。
??……
??大約一刻鍾後,
??一輛被諸多甲士環繞的馬車,出了未央宮,向丞相府駛去。
??·
??·
??“田蚡者,王太後異父弟也,憑姊而貴,官至丞相,爵至武安侯。”
??…
??“元光四年,以天意之名阻黃河治理之事,致齊魯之地不法之王與商賈聯合,強購糧食,壓榨百姓,迫使身居草野太尉司匡,於元光五年,行數百裏,至稷下,與諸子百家一戰。”
??…
??“元光五年,夏四月,田蚡攜家仆數百,持利刃,至長安西亂葬崗,返回時,偶得分寒,終月不愈,終至離世。”
??“有人言,其死亡前數月,曾有人在鹹陽故地見已死魏其侯之身影。”
??“或有人言,其於亂葬崗,見一石碑,上書:何時來見吾。”
??“甚有人言,其臨死之時,大喊服罪之語。”
??“死因究竟何故,吾儕不得而知,隻能留後人揣測。”
??…
??———摘自《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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