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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暗中接觸(4.3k)

  夜幕降臨,氣溫驟降,原本牛馬喧囂的草原變得異常寧靜。


  ??左賢王營帳附近,一個個火把被樹起來,給寒冷的夜晚增添一分明亮。


  ??忽然,不知從哪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


  ??“就是這裏麵嗎?”


  ??“對,我打探了兩天,根據牧民所說,就在這裏麵。”


  ??“好!一會兒你給我把風,我進去傳達家主交代的事情!一有風吹草動,便以羊叫為信號!”


  ??“嗯,請君小心!”


  ??……


  ??在夜幕之下,兩個穿著胡服的漢人悄悄地靠近了一個白色營帳。


  ??這個營帳很特殊,它單獨分布在一個空曠地帶,周圍用木棍圍了一圈柵欄。


  ??柵欄內部被分成好幾個區域。


  ??除了帳篷外,還有火堆、羊圈等等。


  ??此地時不時,還會有幾個匈奴騎兵從這裏經過,用犀利的藍色眼珠打探帳篷中的動靜。


  ??這兩個穿著胡服的漢人,一人潛伏在旁邊圈養牛羊的牲畜圈中,一個人趁著黑暗,悄悄地進入營帳。


  ??“咚咚咚。”


  ??“誰?”


  ??張騫乍一驚,掀開羊毛毯,忽然起身,把妻兒護在身後,小心翼翼地盯著門口的方向。


  ??黑暗中傳來一陣幽幽的聲音,


  ??馮駒輕聲道:

  ??“敢問君可是漢公使臣?”


  ??“嗯?”


  ??漢人之語?


  ??張騫心中一驚,急忙站起來,將帳篷中的油燈點亮,借著微弱的燈光,他看清了來人的樣貌。


  ??見對方穿著胡服,警惕之心不減,


  ??“君為何人?”


  ??馮駒沒有立刻開口,而是瞥了一眼在張騫身邊的婦女兒童,歪嘴一笑。


  ??“夫人,汝與綿兒先出去走一走,吾和這位兄台有點事情商量。”


  ??“諾!”藍眼的匈奴婦女快速瞅了一眼這個不速之客,咬咬下唇,拉著兒子,快步走到營帳之外。


  ??見不相幹的人已經離開,馮駒再一次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地說道:

  ??“張使公,吾家主人乃齊地一商賈,來此貿易之時,聽聞使公大義,特替主人前來拜訪。”


  ??“君從大漢來的?”張騫身體猛地一顫,忽然一把拉住馮駒的手,兩臂顫抖,一行熱淚流下,“敢問尊駕姓名?”


  ??“尊不敢當。吾名馮駒。”


  ??“馮兄弟……”在匈奴誓死不降的張騫,此時竟然放聲痛哭,“陛下保佑,真是陛下保佑,令吾有幸再遇見大漢之人。”


  ??他一邊用袖子擦拭臉頰上的淚珠,一邊說道,

  ??“敢問兄台可有身份憑證?說來慚愧,吾離開大漢數十年,身份憑證已經丟失,隻有這根漢節依舊留存。吾每當做夢之時,都想著家鄉父老的臉龐,有不敢忘記身體中流淌的是華夏之血液!”


  ??聲音斷斷續續,


  ??“哪怕一次也好。吾想要重新見一見漢家符節,摸一摸吾漢人的身份憑證!”


  ??“張使公且安心,吾身上當然存在身份憑證。隻是……”


  ??馮駒露出一個糾結的表情,又道:

  ??“在給與君符節之前,吾想要先叩拜一下陛下賜予的漢節,以示對陛下之恭敬。”


  ??司匡來之前特別交代,恐匈奴以假亂真,所以一定要試探張騫的身份。


  ??不用太過繁瑣,用漢節試探即可。


  ??真正的張騫,隻要活著,不會讓漢節離身,更別說給予匈奴之人!


  ??至於讓張騫相信身份的做法更簡單,來一場真正的漢家禮儀叩拜!


  ??匈奴人再怎麽模仿,也不可能把地方的語言以及禮儀習慣模仿到位。


  ??真假與否,一做便知。


  ??“應該的,應該的。”張騫笑著點點頭。


  ??他走到營帳的內側中央,從桌子上將漢節捧下。


  ??雖然被俘虜,但是他沒有屈服過。


  ??白天漢節不離身,晚上漢節麵南而放,以彰顯陛下的聖威。


  ??張騫捧著漢節,陡然嚴肅。


  ??目光冰冷,麵對馮駒,輕聲喝道:

  ??“漢節在此,見之如見陛下!”


  ??“撲通!”


  ??馮駒一下子跪在地上,眼睛盯著漢節進行真假性辨別。


  ??確認無誤之後,以稽首之禮,齊魯之地的腔調,恭敬地說道:“叩見陛下!”


  ??良久,張騫將漢節重新擺放在桌子上,他扶起馮駒,心中的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錯不了!

  ??當年在長安的時候,聽過這種腔調。


  ??這是齊魯之地特有的口音。


  ??熟悉的語言,熟悉的動作,熟悉的方式。


  ??絕對是漢人!

  ??匈奴人即便再能擄掠,也不可能把一個齊魯之地的人弄到這裏。


  ??再者說。


  ??張騫深深地明白,以及對左賢王來說,唯一的價值就是寧死不屈的氣節。


  ??匈奴人征服欲很強,尤其是對待寧死不屈的漢人貴種,他們征服欲更甚!


  ??“馮兄弟,請借符節一觀。”


  ??“諾!”


  ??馮駒先是拱手作揖,隨後將符節遞給張騫,


  ??“此乃鄙人之符節。”


  ??張騫接過竹片,湊在眼前,定睛一看。


  ??馮駒,祖籍……齊地人士……


  ??一開始的記錄很正常。


  ??隨著目光下移……


  ??忽然,張騫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猛地抬頭,盯著這個前來拜訪自己的“不速之客”,大口喘著粗氣,心中的驚駭難以平複。


  ??他看到了一行很關鍵的字眼


  ??——隸屬大漢北軍車騎將軍。


  ??竟然是北軍,陛下的嫡係部隊!

  ??雖然離開大漢已久,但是他不敢忘記,統率這支部隊人的身份。


  ??當初是大將軍、魏其侯竇嬰統領。


  ??聽說去歲竇嬰已死。


  ??雖然不知道現在是何人統領,但是錯不了,一定也是頂尖將領。


  ??可能是李廣或者程不識吧。


  ??張騫這樣想著。


  ??如今知曉馮駒來自北軍,讓他是又驚喜,又害怕。


  ??驚喜自己很可能要回到故鄉,害怕的是陛下交代的任務沒有完成。


  ??如今北軍將士出現在匈奴,難不成漢家雄軍已經深入大漠,要來一場大型決戰了?


  ??他聲音顫抖,詢問馮駒,


  ??“敢問馮兄弟,吾大漢之軍隊目前何在?”


  ??馮駒笑了笑,道:“回張使公,大漢雄師至今駐紮在上穀。”


  ??“不可能!上穀距離此地幾百裏,汝已經出現在此,大部隊為何沒有跟上?”


  ??“吾來此地,乃是跟隨匡人!匡人受車騎將軍囑托,領兵入左賢王地域,牽製東方諸部。”


  ??馮駒有條不紊地回答著:

  ??“幾日內,吾儕根據戰鬥情況以及俘虜交代,才找到左賢王的具體位置。因此,也才得以與君相見。哦,對了,君在此地的消息,都是匡人告知吾等。”


  ??“匡人?其為何許人也?”張騫一頭霧水。


  ??這個官職有些奇怪,之前沒有聽說過啊。


  ??究竟是誰?


  ??馮駒臉上寫滿了崇拜的神情,


  ??“張使公,匡人乃陛下信任之士,一代英豪。其乃當世力壓諸子百家之人物,乃車騎將軍衛青屬下,更是匡子之後!”


  ??“匡人尚未加冠,便已名動天下,無論是文學還是軍旅,亦是事關天下百姓之政事,其皆有獨特之見解,乃當今大漢屈指可數的人物!”


  ??“君沒開玩笑吧?”張騫苦笑一聲。


  ??這還是人嗎?

  ??名將之後,能力出眾,尚未加冠,便名動天下,還得到了陛下的信任。


  ??這怎麽聽都像是傳說的人物。


  ??他一時間還真的不敢相信。


  ??聽了司匡的事跡,張騫腦海中最先閃過的便是留侯的名號。


  ??留侯乃韓國貴族之後,雖然名揚天下為而立之後,但其精通百家,尤其擅長黃老之學。


  ??雖然已經過去了七十多年,但沒有人敢忘記,那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的千古回響;沒有人敢忘記,那一把燒毀棧道的火焰與淮陰侯兵鋒結合之後,一舉平定三秦之地、實現天下二分的壯舉;亦沒有人敢忘記,那功成名就之後,甘願放棄一切,歸隱山林的無上道家思想。


  ??如今馮駒稱那一位匡人精通軍事、民事、政事,這簡直就是一位少年版的留侯啊,這讓張騫心中堅持的信念越發強盛。


  ??留侯出,天下平。


  ??如今陛下洪福齊天,大漢再次出現人傑,恐怕漢軍鐵騎北上,飲馬北海,蕩平宵小的日子不遠了。


  ??張騫語氣激動,對馮駒說道:

  ??“敢問君冒著夜色來到此地,所謂何故?”


  ??“請君稍等。”馮駒拱手說道。


  ??擔心隔牆有耳,他先是走到帳篷門口,掀開簾子,借助縫隙瞄了一眼。


  ??確認無誤之後,重新回到張騫身邊,附在耳邊,呢喃細語。


  ??“匡人派屬下前來相告,如今匈奴人巡邏嚴格,吾等羞愧,無法在此時接回使公。但車騎將軍的大軍在半個月之內,定會攻入大漠,屆時,匡人將會領兵至此,請君歸漢!”


  ??張騫目光灼灼,死死地盯著馮駒的眼睛,他輕輕地咬了咬下唇,出聲道:

  ??“此地距離上穀過於遙遠,且匈奴人防禦雄厚,車騎將軍帶了多少兵馬?吾恐行動倉促,折損大漢兒郎。”


  ??“根據情報,車騎將軍率領一萬北軍兄弟,將會以輕裝簡備的策略,直搗單於庭。”


  ??馮駒微微一笑,

  ??“請君放心,此次戰役,朝堂謀劃已久。鄙人笨拙,不曉兵法,但吾對車騎將軍有信心,吾北軍將士有信心!”


  ??“單於庭大亂,左賢王部勢必會出兵支援,屆時,便是君歸漢之時。”


  ??劉徹可是要求了。


  ??既然戰,必定要拿出一個輝煌的戰果!


  ??沒人敢不拚命。


  ??張騫沉吟一會兒,神情莊嚴肅穆,拱手問道:

  ??“敢問吾能做什麽?吾雖身居匈奴腹地,報國之心不敢忘也!”


  ??馮駒從懷中掏出一塊帛書,道:

  ??“此乃左賢王部與上穀之間的地圖,是匡人連夜繪製,上方標準了部落分布以及相關的河流,君逃亡南方可能用得到。”


  ??“匡人曾經囑咐,若大軍殺來,此地必將一片混亂,請君務必保重,陛下還等君回去敘說西域、匈奴之事。”


  ??接過帛書,張騫臉色漲得通紅,情緒激動,

  ??“騫之使命,不敢忘也!”


  ??“使公,匡人最後交代,如果可能,請君聯係漢家百姓,屆時,北軍將士將接百姓一同歸漢!”


  ??淚水再一次在眼眶中打轉,張騫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彎腰而拜,


  ??“諾!”


  ??為漢家之民,孤軍北上之心,當拜!

  ??行尊王攘夷之道,踐春秋之大義,當拜!

  ??自己被困十年,還有人記得自己,當拜!

  ??君以國士待吾,吾定當生死相隨!


  ??雖然張騫並不信仰儒家,相反,他自幼受黃老之熏陶,但是儒家大義,他很明白。


  ??雙手顫抖,張騫打開帛書,打量著上麵的地圖。


  ??那一根根黑色線條,描繪出的高低起伏的事物,在他的眼裏,赫然已經成為了比金子還要寶貴的東西。這上麵畫的不是地圖,而是漢家被虜百姓的生死簿!


  ??馮駒胸口之中仿佛藏了一個百寶袋,還沒等張騫欣賞夠手裏的寶貝,他又從懷中掏出幾塊金餅,


  ??“使公,匡人深知此地之艱難,特囑咐屬下將金餅交於使君。此地雖貧瘠,但用錢財也能買到一些東西,最不濟,上下打點一番也是不錯的。”


  ??“請幫吾好好感謝匡人!”張騫正色說道,“若吾能歸漢,必將窮盡一生,誓死報答。”


  ??馮駒拱手,“諾!”


  ??“敢問吾是否能夠見匡人一麵?”張騫將帛書放在懷中,詢問道。


  ??馮駒麵露尷尬之色,道:“這恐怕有點困難……這幾天匡人忙著敲竹杠,可能沒時間。”


  ??他可是很清楚自己來這裏的之前,在司匡帳中的見聞。


  ??嘴裏不斷嘀咕價錢也就算了,還想盡辦法在竹簡上麵寫其他的東西。


  ??看這個架勢,隻要左賢王答應了,自家家主還打算順杆而上,再咬一口。


  ??曲轅犁、專利法這兩件事,基本上已經相當於宣告天下--稷下學裏之主是一個想法頗多的商賈。


  ??其對於做買賣這種事,絕對是得心應手。


  ??要不是大老板車騎將軍看上了家主用兵打仗的才能,說不定現在家主已經集中資金,向長安市場突進了。


  ??讓商賈和左賢王這種沒腦子的大老粗談價格,這明顯是欺負人。


  ??張騫:“…………”


  ??“咩!咩!咩!”忽然,帳篷之外傳來了強烈的羊叫聲。


  ??馮駒猛的回頭,盯著門口,小聲說道:“使公,今日之事,務必保密,即便是令夫人,也不能泄露半分,此乃用兵大計,不能讓匈奴左賢王得知!吾必須要離開了,外麵兄弟已經傳來信號!”


  ??“剛才的羊叫……”


  ??馮駒神色凝重,“撤退之口令,恐怕匈奴騎兵正向此地趕來。燈火照耀,帳篷之外可看清裏麵的人影,吾必須要撤退了,君保重!”


  ??“馮兄弟,珍重!”張騫也不敢強留,拱手,恭敬地說道。


  ??馮駒用右手按著腰間的劍,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的簾子位置。


  ??依舊是先用手輕輕地掀開一條縫隙,確認門口安全之後,一個閃身,竄了出去,張騫走到油燈旁,吹了一口氣,熄滅了光亮,房間中重歸黑暗。


  ??“唉。”他歎了一口氣,喜憂參半。


  ??看了一眼正靠近營帳的妻兒,他心中的憂愁越來越強盛。


  ??匈奴妻子,該用什麽理由帶回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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