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聚合堂議事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秦妤抬頭看一眼頭頂牌匾上聚合堂三個燙金大字,她低下頭跟在盛延卿身後。
一眼望去,聚合堂門前是層層疊疊的油紙傘,都是盛家宗族裏趕來議事的家主。
男人當家,是這個時代不成文的規定。除了盛老夫人,再沒有女人走進過這個院子。
秦妤不敢拿自己和救盛家於危難之中的老夫人相比,她今天來這裏,也隻是想見識一下而已。
見盛延卿過來,人群中自覺地讓出來一條路。
無論長幼,都麵含恭敬地喊了一聲,“二爺。”
盛延卿輕點了一下頭,徑直進了堂屋,在聚合堂牌匾下的正座上落座。
秦妤本想站在一邊旁聽,盛延卿目光一指下首的那張凳子,“坐吧。”
“可是……”秦妤有些猶豫,家主下首這兩把椅子,坐的是盛家宗族有名望的老者,這第一把交椅,非族長盛廷莫屬。
“讓你坐就坐。”盛延卿笑看了秦妤一眼,“我說你能坐,你就能坐。”
秦妤屁股剛挨在板凳,便聽見身邊一聲咳嗽。
盛廷怒瞪著秦妤,胡子都氣的抖起來,“夫人,這聚合堂本來就不是女人該待的地方,我們看在二爺的麵子上讓你旁聽已經是通融,你別得寸進尺。”
周圍不少族親小聲附和,“對啊,二爺,我們盛家沒這樣的規矩。”
“我們敬重夫人,但讓一個女人議事,還坐頭把交椅,這是讓盛家祖上蒙羞啊?”
“夫人身份尊貴,理當深居簡出,拋頭露麵,和我們這些大男人混在一起,這成何體統啊!”
秦妤淡淡掃了這些人一眼,盛家宗族的這些成員,平均年齡絕對超過四十歲,都是些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老頑固。
要想說服他們認可女人的地位,那難度比讓盛家二老夫人改邪歸正還要高。
她扁扁嘴,扭頭看了盛延卿一眼,“諸位別急,我今天來就是見識一下的,現在也見識完了,我先回去了。”
她對聚合堂心生敬仰是因為盛老夫人,但她也知道,人跟人的想法不一樣,強求不得。
給大家都找了個台階下,她正轉身要走,盛延卿忽然開口道:“站住!”
他的聲音,滿滿的都是寵溺。
他穩坐在正座上,抬起頭,目光從坐下那些人身上掃過,“我今天來不是讓我的夫人旁聽的,從今往後,盛家的茶葉的生意全部由她負責,就是我身下這個位置,她也坐得。”
“這……”宗族的人一個個捶胸頓足。
盛延卿富有磁性的聲音添了幾分寒意:“你們誰要是看不慣女人做生意,對我的太太不敬,這聚合堂不歡迎。”
在場的人,頓時鴉雀無聲。
盛廷的臉色越發難看,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盛家的生意,全靠盛家長房這一支,他們巴結還來不及。真要是鬧僵了,吃虧的事他們。
盛廷陰沉著臉,灰溜溜地坐到了第二把椅子上。
秦妤悄悄給盛延卿豎了個大拇指,心安理得地在第一把交椅上坐下來。
她的男人是這盛家名副其實的家主,有他撐腰,她的底氣比誰都足。
一切開始進入正軌,盛家宗族各家分管的鋪子,一一向盛延卿匯報。
肥水不流外人田,盛家也一貫如此,家裏的生意,有照管不過來的,先考慮的也是這些沾親帶故的。
“二爺,今年春天的收購計劃,我仔細看了,這筆買賣根本不劃算啊!”一個白白淨淨的年輕人道,他說著遞過來一個賬本。
盛延卿看都不看,直接遞給了秦妤,“茶葉生意全部歸夫人料理。”
年輕人的眼底有一絲不屑,連帶著說話的語氣也有些怪異,“這沈家倒了,他們家簽下的茶農要賠錢,這對我們是個好機會啊。就應該低價收購他們的茶葉,狠狠賺一筆。”
秦妤拿著冊子翻看了兩眼,上麵綴著那年輕人的名字,盛延暉,看來和盛延卿是一輩的。
盛家的這些親戚,秦妤一時半會兒也弄不清楚,她就事論事。
“我們和茶農簽合同,是尋求長久的合作……”
“但這一季的茶葉,我們是在幫他們啊,”盛延暉急不可耐地打斷了秦妤,“現在的清水鎮,我們盛家獨大,這合同怎麽簽,寫什麽,都得由著我們來。”
商人逐利,盛延暉這話倒也沒錯。
盛廷冷冷地看了對麵座位上秦妤一眼,不就是仗著盛延卿寵她作威作福嗎,真到了做生意這種事上,婦人之仁,優柔寡斷。
別人心服口服的是力挽狂瀾的盛延卿,他倒是想要看看,這個女人到底要怎麽收場。
他忍不住想笑,一抬頭卻看見盛延卿正冷冷地看著自己。
這位年輕的當家人,不怒自威,身上的氣場已不輸當年的盛家的老夫人。
盛廷忙收斂了表情,乖乖地坐在座位上喝茶。
一旁的秦妤已經將賬本翻到了最後一頁,她緩緩抬起頭來,道:“收購這一季的生茶,總共是十一萬大洋,加上兩年的定金,一年三萬,就死十七萬。這麽簡單的賬,你怎麽就算不清楚呢?”
盛延暉心裏算了一下,十一加六,這麽小兒科的算數,他當然會算。
剛交上去的賬本,詳細記錄了每一筆開銷,這正是匯總以後的總額。
他明明沒算錯,這個女人這麽說又是什麽意思?
“你戲弄我?”想清楚了,盛延卿的臉上曼上一層氣惱。
“我為什麽要戲弄你?”秦妤清冷一笑,“十七萬大洋收購的生茶,可以粗製濫造,茶農不用心采,我們不用心加工,賣二十萬,三十萬?但如果是認真采摘,分好等級的茶葉,經過我們自己的加工,那就是五十萬,甚至六十萬大洋。”
“我隻是想不清楚,同樣的一季茶葉,明明可以賣一個高價,你為什麽偏要放著幾倍的利潤不賺,圖一時之快呢?”
“你……”盛延暉被問的啞口無言,他隻負責收購這塊,根本沒想過後麵這些。
秦妤站起身來,她走過來,輕輕拍了下盛延暉的肩膀,“所以說,以後我做什麽決定不要質疑我,做好你分內的工作就是了。”
盛延暉不過十五六歲,血氣方剛,被秦妤這樣一說,頓時漲的滿臉通紅。
他抬起頭來,像隻發怒的小豹子,狠狠地盯著秦妤,拳頭攥的咯咯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