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祁國篇 第十六章 無量
青狼抖抖身子,從毛發上落下許多虱子,那些虱子一落地,變成了一隻隻狼。青狼對狼群下令,把赤牙帶到安全的地方,不能傷到它。狼群便咬著赤牙的衣服,拖拽著往遠處走。在大佛像肩膀上的酒醉看見狼群拖拽著赤牙的身體,悲憤欲絕,以為狼群要將赤牙啃食,對身邊的法慈方丈道:“老頭,你快去救他!”
法慈方丈雙手合十,驅動大佛前進,要救下赤牙,可是大佛的左腳剛邁出去,右腳竟然無法動彈。法慈低頭一看,從地裏長出許多藤蔓樹枝,纏住了大佛的右腳。
“那些樹根是什麽時候……”酒醉看著地麵,驚訝道。
這時花瑤花蕊從隊伍中脫離,她們兩個姑娘要來對付這尊大佛。花蕊搖身一變,身上的樹枝藤蔓瘋狂生長,包裹住身體,樹枝越長越大,落地生根,長成一棵參大樹,與大佛齊高。隨後大樹晃動,長出四肢,而花瑤落入大樹體內,與大樹合二為一,大樹背上長出一對透明的翅膀來。這棵大樹變成了一個樹人,與大佛正麵對峙。
大佛奮力抬腿,掙脫纏在腳上的樹枝,隨後朝著樹人打出一招“大慈大悲掌”,一張巨大的掌印飛向樹人。樹人用伸長的樹枝,拍下了飛來的掌印。那樹枝一點事也沒有,五根長長的樹枝像是握成了拳頭,要朝著佛像打去。法慈再使出“佛光普照”,從佛像身上開始冒出強烈的金光來,光芒四射讓人睜不開眼。樹人的拳頭在這金光下,打了個空,沒想這佛像可以在佛光下瞬間移動。
“臭和尚,要救人你還跑什麽?”兩個花姑娘在樹人的身體裏嘲笑道。此時赤牙已經不知被狼群拖往何處,救人心切的酒醉從佛像的肩膀上跳下,直奔遠處而去。法慈方丈見到這一幕,心中感慨:即使人已不在佛門,然而我佛慈悲已經在那個人心中永駐。酒醉的動作也讓法慈振奮,他重整旗鼓,要以“千手如來掌”分出勝負。隻見大佛站立,雙手伸開,在大佛的後背上又生出無數雙手掌來。樹人也沒有停留不做反應,它的後背開始長出無數枝丫,在背後盤成孔雀開屏的樣子,枝丫的末端全部變成了手掌的模樣。在人們麵前的,仿佛就是兩座千手觀音的較量。
法慈方丈怒喝一聲,佛像身上金色的手掌朝著樹人飛去。而樹人也用木掌與之對抗,在成千上萬的手掌對抗中,景象如同以一化千,是數量上的絕對較量。木人的千手與佛門的千手,使整個戰場烽煙四起,而那木人千掌最終是更勝一籌,不但衝散了千手如來掌,還如數打倒了佛像身上。無數手掌拍擊到佛像身上,佛像已是千瘡百孔,立於肩上的法慈身體與巨佛相通,一頓拍打下來,法慈血濺三尺,染紅了自己的袈裟。
“老頭!”地上的酒醉看到法慈的慘狀,發出悲鳴的呐喊。曹離還在上空,傀儡的彈藥庫裏還留著最後幾發燃燒彈。樹人屬性屬木,火正好克製。他打出所有的燃燒彈,命中了樹人,一時間樹人身上火焰遍布全身,樹人用木手拍打,無法熄滅火勢。曹離的這個動作,也給法慈喘息的時間。
大佛已經倒在地上,法慈也是倒在地上,他的五髒六腑遭到木人一頓打擊,內髒幾乎被打壞,身體裏都是淤血,動一下就如同腹內有把利刃在刺自己的肉身,折磨地讓人生死不如。他想繼續扣動佛珠,不想佛珠已經散落一地,他看著這番景象,似乎都開始自我懷疑:難道佛祖不能夠救世人於水火嗎?
他在那一刻,滿臉皺紋,鬢白如雪的老人,開始反思生命和人的意義。佛教由雍國西南部一個部落傳來,那裏的人把人間比作地獄,把死去的地方歸做極樂世界,他們把死當作人類最美好的歸宿,把活著當成一生痛苦的積累。這個宗教與大陸上的任何一個國家政治都格格不入,沒有人會在國家上宣揚他們。然而那個沒人理睬的宗教反而是最真誠的宗教,畢竟他們是將真話的一群人。這個世界的本來麵貌每個人都如同一麵鏡子一樣,心知肚明,可是當權的人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就會讓人生死不得掌握。法慈當時接觸大悲寺時,也正是自己走火入魔殺了自己妻子的時候。那時候他悲傷欲絕,覺得自殺謝罪,從懸崖一躍而下,居然在半空被一尊佛像救下,救下他的正是大悲寺的主持。隻是法慈求死心切,過去他沒有理解過生命的意義,他覺得活著即是痛苦,因為他活著的目的,就是殺人,而很多被他殺死的人,他也認為那些死去的人生前活著的目的就是被自己殺。一個隻存在殺與被殺的世界,還有什麽值得留戀?原本他從妻子身上終於找到一個人正常生活的理由,卻最終因果報應妻子死在自己手裏。法慈被救下後,醒來便是在去山頂自盡,還讓主持不用再救他。
主持一路跟隨著他上了山頂,眼見法慈頑固,卻從懷裏拿出一個金缽,告訴他他還有值得留戀的人在世上。法慈看向金缽,發現一個嬰兒正在一個和尚的懷裏。主持跟他解釋,這個孩子正是法慈的孩子。
法慈自然不信,自己妻子已死,怎麽會有孩子。主持便把事情原委告訴了他:
原來當時妻子被殺,並沒有氣絕,喊著最後一口氣,路上遇見了正在趕路的他。妻子甚至沒有怨恨法慈,隻希望她腹中的孩子能夠存活,以後不要再沾染任何鮮血,堂堂正正地做一個人。妻子氣絕之後,主持便從妻子腹中接生出那個早產數月的嬰兒,帶回了大悲寺。佛有緣人自會相間,佛把孩子交到主持的手中,還讓主持與法慈相遇,這不僅僅是緣分,更是佛祖在佛法之下普眾生才有的結果。法慈終於放棄了自殺,皈依了佛門,他在那一刻起便明白,生命便是用來守護,而不是用來剝奪。
如果人間終將會便成煉獄,不如盡自己的一份力,讓它來的更晚一些。
法慈頂著傷痕累累的身體,重新站了起來,佛像也跟著重新站了起來。看見佛像站起,祁國這邊所有人都長舒一口氣,尤其是酒醉,他看著佛像上那位身體瘦,熟悉又陌生的臉,千言萬語此時卻無處可。那位是他父親,也是他師傅,還是他殺母之人,又是最愛他卻從來沒有抱過他的人。
“爹!”酒醉終於出了一直沒有出口的話。
此時樹人被烈火纏身,一直在拍打身上的火焰。這燃燒彈與油相結合,附著在木人的樹幹上,難以撲滅,火勢有愈演愈烈的可能。曹離看到自己的燃燒彈發揮出了效果,隻可惜傀儡裏已經沒有了彈藥。他控製傀儡,準備回營拿上火炮一舉消滅木人,不想半路一個長著一對血紅色翅膀的魔人攔住了他。曹離已經沒有了遠程攻擊的武器,他取下放在傀儡背後的一把長劍,要與魔人相鬥,不料對方先發動了進攻,一根形似長鞭的武器揮向他,傀儡沒有躲閃開來,右側的機翼被拍碎。一時間傀儡便失去了重心,在空中旋轉。而在樹人的腳下,鯊破邪已經來到那裏,他鼓起兩腮,腹部膨脹,從嘴裏噴出參高的水柱,熄滅了在木人身上的火焰。幾下功夫,祁國這邊的優勢頓然全無。
“謝謝你了,鯊魚哥。”花姑娘從木人身體裏對著鯊破邪感謝道。
鯊破邪揮手示意,再回頭,看見酒醉已經站在他的不遠處。
“有點本事,雖然這死海的海水不至於淹死你,但是就憑這沒過膝蓋的深度就足以讓脫凡境界下的人無法直起腰來。你能從這水麵走過來,還是有點實力的。”鯊破邪誇讚酒醉能夠在死海上行走,要知道連靈魂大師那樣境界所造的行屍遇到死水也無法移動半步,可見這個名為酒醉的人不光修為可以,意誌也是頗為堅定。
“我的醉羅漢拳需要飲酒後才能使用,但是我已經戒酒了。這海水確實非比尋常,我在上麵行走已經十分吃力了。但是困難也可以變成我的墊腳石,我的拳法隻要在有水的地方就能發揮出最大的最用,隻要我把這死水中和,就能為我所用。”
完,酒醉展開雙手,然後運至丹田,身上竟有水珠滲出,流入死水之中。死水與一般的水不能融合,在酒醉的腳底下便形成一汪清澈的水麵,酒醉立於清水之上,能夠舒展自如。
從他身上滲出的水珠還帶著香氣,鯊破邪聞了聞,不可思議地問道:“這,這是酒?”
“是的,我長年飲酒,身體裏早就儲蓄著大量酒水,在我沒有酒水的情況下,就能助我發揮出醉羅漢拳的威力。”
“你大費周章地弄出酒來,就是為了能夠施展你所謂的醉羅漢拳,看來那套拳法是你最得意的招式,那麽就讓我看看你這醉羅漢到底哪裏強了。”
鯊破邪踏著水花便衝向酒醉,鯊破邪身體健壯,身體龐大經次於狼牙,然而他能踩在水麵上而不沉並不是因為自身重量,而是他與水是共生關係,在水麵上也是如履平地。而且論起格鬥技巧,他的拳法也是在所有人之中數一數二,以巧勁和招數著稱。鯊破邪便用一招直拳先探對方的虛實,在戰鬥經驗方麵,鯊破邪曾經參與過第二次神魔大戰,他行事向來心謹慎,兵不厭詐,隻有在完全了解對方的情況下才會出手。他這一招直拳過去,看似平淡無奇,實則也有強大的氣纏繞在手臂之外,出拳之時水麵被氣的流動壓低,可見也不是普通無力的一拳。而酒醉隻是稍微側身,雖然沒能完全躲過拳頭,可是鯊破邪的拳頭擊中在他的肩膀上,好像打中棉花一樣綿軟無力,更準確地像是打中水麵一樣,威力全都被吸收了。而躲過攻擊後的酒醉身體更是奇怪,骨頭像蛇一樣柔軟,頭向身後彎曲,頭發都快要碰到水麵了,身體彎曲地像一直貓一樣。見到酒醉身體彎下,甚至沒有看向自己,鯊破邪再一腳踢向他的腰。而酒醉的腰就像長了眼睛一樣,好像提前看見了他的踢擊,提前就把腰挺直,隨後酒醉雙手握拳,麵對抬起右腳單腳站立重心不穩的鯊破邪。酒醉的右拳筆直朝著鯊破邪的臉打去,鯊破邪自然下意識雙臂交叉擋在臉上,這時酒醉的拳頭像是有生命一樣的獨立物體,在他雙臂交叉在臉上之時,突然軟下來,又朝著他的腹部伸去。接著酒醉用一指、二指、五指三下打擊,打中鯊破邪的腹部。鯊破邪被命中三拳,逼不得已退後,隨後輕輕拍下自己的腹部,表示自己沒受多大影響。
“是酒醉的醉羅漢拳!他這套拳法是他獨創,打遍整個祁國的武師未逢對手。”曹離剛從墜落的傀儡中爬出,看見酒醉在戰鬥處於上風,一番感慨道。
“武師再強也隻是拳腳功夫,像他那種身手,我們隻要交手一次馬上就能找出破綻了。況且,你現在自身難保,哪有功夫看別人打架呢。”姬無魅從高處優美地落下,把展開的肉翼收回了體內。她重重甩了下手裏的蛇縛鞭,在警告曹離接下來要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魔女,就讓你見識我最應以為傲的發明,然後後悔選擇我最為對手吧。”
“哎呦,你算什麽東西,還沒有男人敢讓我後悔呢……除了少爺。”
畫麵回到鯊破邪與酒醉的較量,就在剛剛一陣交手過後,鯊破邪警惕的表情馬上放鬆下來。他已經了解對方拳法的套路。
“看起來你的拳法很是厲害,能夠隨時隨地發現敵人的破綻,但是從你飲酒狀態下才能使用這套拳法我就已經猜到。你是在把自己的氣壓鎖,同時把精神注入到了氣中,你的氣能夠在酒水中自由穿梭。你之所以能夠在背對我的情況下躲過我的攻擊,並不是你提前預知了,而是你看見了我的攻擊,然後再讓身體做出動作。至於你是在哪裏看見的,想必就是在你腳下的那一片酒水中吧。”
鯊破邪的一番話把酒醉這一套醉羅漢拳的精髓完全看穿了,他實在難以想象遭遇的是什麽對手,隻在三招的情況下就看穿了自己的拳法。的確,他之所以能夠這麽強,最重要的就是他的夠把自己的氣分離出去溶於水中,而在酒水裏,他就像長了一雙眼睛一樣,能夠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看穿對手的動作,從而做出反擊。這套拳法他可是修煉了十五年才學會的,沒想到對方隻用了三招就看穿了。
“所以你沒選好對手,如果你是一汪清泉,站在你麵前的可是無量大海!”鯊破邪一拳而出,隨著拳頭的方向,一根水柱從水麵上升起,隨後筆直地朝酒醉打去,水柱的範圍很大,酒醉受困在自己的一圈清水之上,如果進入死水,他將寸步難行。他靈機一動,在雙腳不動的情況下,身體躺進了清水之中,巨大的水柱從他麵前衝過。水流過後,水麵回複平靜,然而酒醉起身都很困難。雖難自己躺進了酒水裏,但是裏麵還是混雜著死水,這死水就像鉛球一樣沉重不堪,一直壓著他的身體。水珠從他的額頭流下,視野有些模糊,他隻看見鯊破邪踏著浪花朝自己襲來。
就在這時,重新站起的大佛發出了金光,讓前進中的鯊破邪停止了移動。沒有想到那尊佛像受到樹人千手攻擊還能站起來。而且那個大佛站起後,似乎動作有些不一樣了。佛像在金光的掩護下,沒有展開攻擊,而是瞬間來到了樹人的身後,在樹人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抱住了樹人的身體。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佛法無邊!”法慈在大佛的肩膀上,出了最後一句話。而在地麵上的酒醉聽到後,絕望地喊道:“不要!”
法慈完,大佛隨即響應,身上金光冒出,從冒出的光芒周圍的人都感應到了氣的流動。
“他要自爆!”鯊破邪瞪大眼睛脫口而出,然而沒有反應的時間,在這個大地上,瞬間陷入了金光之中,每個人都被晃得睜不開眼睛。而炎徹此時回頭,看見那些金光射入自己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