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輸得很慘
“夫人,前日在黑市中有一身型瘦羸弱的子竟在賭場內贏了一萬兩銀子,你可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金蓮枕在武植的手臂上,現在她隻要一沾床沒多久便能入睡。
睡意襲來,聽到武植的話,金蓮迷迷糊糊回答道:“那定是他使詐。”
不對……
若是有人敢在黑市內使詐,不是擺明將自己的手腳送給武植?
除非那人腦袋被門夾過。
不能武植話,已經閉上眼睛的金蓮搖了搖頭:“不對。那……他是怎麽做到的?”
武植一邊為金蓮打扇,一邊道:“賦。”
金蓮:“賦?”
“恩。”武植應了一聲,“有的人生感官就比其他人敏銳。但這樣的敏銳卻不會與普通人差異太大。而前日來賭場那子卻是有著異於常人的聽覺。”
快要睡著的金蓮“哦”了一聲:“夫君,你的聽覺不是也很敏銳嗎?”
沒錯。
武植的聽覺亦是異於常人,所以現在即便是在為金蓮打扇,有風從金蓮胖了一圈的臉上拂過,他還是能夠聽到金蓮均勻的呼吸聲。
“夫人?”
武植輕喚了一聲。
金蓮已經沉沉進入夢鄉自然是不會回答他。他不禁將自己清淺的吻溫柔地落在金蓮白皙的額頭上。
“好夢。”武植罷,卻未閉眼,而是繼續為金蓮打扇,生怕金蓮睡著之後被熱醒。
過去武植並不覺得時間過得快,特別是在他離開金蓮在汴京的那兩年。每一猶如一年。而現在和金蓮在一起,武植隻覺時間宛如水流,眨眼間,他和金蓮便有了第一個孩子。
短短五年時間裏,他便有了一兒兩女。
快要入夏的時候,武植依舊會做著下人做的事為金蓮打扇。
“夫人,受了累。”
金蓮抱著女兒正在哄她睡覺,而武植想要從金蓮手中接過還在繈褓中的女兒卻被金蓮拒絕。
“你繼續打扇。”
妻管嚴的清河縣縣令自然是夫人什麽便是什麽,金蓮讓他打扇,他便繼續打扇。
金蓮則是完全感覺不到累,抱著女兒。
三個兒女之中,金蓮最喜歡的便是這女兒,大兒子和武植儼然是一個模子裏麵刻出來的,二女兒則是長得有八分像她,而這女兒則是眼睛像她,臉型像她,鼻子和嘴則是像武植。
看到大兒子,便會有人,一看就是武植的兒子。
看到二女兒,便會有人,一看就是她的女兒。
而看到女兒,大家則是會,一看就知是你和武植的女兒。
所以金蓮更是偏愛於女兒。
“夫人,老爺。”
就在這時張媽手裏抱著一個紫蘇木錦盒急急而來。
看到張媽拿在手中東西,金蓮與武植對視一眼,而後對張媽道:“是她送來的嗎?”
張媽點了點頭。
這已經是聽雲第三次送錦盒來,前麵兩次亦是在她孩兒滿百歲的時候。
“張媽,你放桌上便是。”
張媽聞言聽從金蓮的話,將她拿在手中的紫蘇木錦盒放在了石桌上,知曉武植不喜歡下人打擾他和金蓮單獨相處的時間,張媽放下錦盒後,便徑直離開。
金蓮的目光隨即落在張媽放在石桌上的錦盒之上。
不用打開錦盒,金蓮都知道裏麵是什麽。
之前兩份,聽雲送來的皆是長命鎖,佑其兒女平安百歲。
果不其然,當武植打來錦盒時,她看到了一枚安靜躺在錦盒內的長命鎖。
雖都是長命鎖,但每次聽雲送來的長命鎖款式都有區別。
見金蓮靜靜看著錦盒中的長命鎖不話,武植不由問道:“想見她嗎?”
金蓮臉上的表情一怔。
血濃於水,聽雲是她的親姐姐,她雖然嘴上不,然而心中卻依舊有些牽掛,特別是在她生了孩兒之後。
金蓮從錦盒中拿出長命鎖給自己的女兒戴上,當她再次看向武植時,卻是道:“不必。”
似乎已經料到金蓮的回答,武植並沒有覺得意外,隻是淡淡應了一聲。
她和彼此心中有牽掛便足矣。
望向武植俊朗的臉龐,金蓮殷紅如血的唇角隨即勾起一抹弧度。
蒲扇輕搖,涼風習習。
她笑道:“夫君,有你真好。”
時間一晃,銅鏡中的她便已經是白發蒼蒼,曾經白皙光滑的皮膚已經爬滿皺紋,她的容貌變了,眼前男人的容貌亦是變了。
芳華逝去,她不再貌美動人,他亦是不再俊朗,然而他依舊會在熱的時候為她搖著大蒲扇。
“四十八年了。”
她坐在石桌前望著院中碩果累累的桃樹發出沙啞的聲音。
平日金蓮話,她的夫君都會接話,然而今日她的夫君武植則是搖晃著一把已經發黃的大蒲扇沒有話。
金蓮伸出她瘦骨嶙峋的手與武植另一隻空出來的手十指相扣。
“夫君……如果有來世的話,你一定要來找我。”
涼風習習,金蓮完就像是睡著了一般緩緩閉上了眼睛。
邊的豔陽漸漸落入山頭。
夫人已經睡著,他又怎舍得再去叫醒她?
有眼淚從他蒼老的臉龐滑落。這是武植此生第二次哭。
安靜的院落中,他哽咽著:“好。”
武植是在金蓮頭七的那去的。
哐當。
一位正坐在院子裏喝茶的白發老人聽到自己孫兒來報清河縣上上任縣令以及他夫人去世的消息,她手中的茶杯應聲落在地上。
“奶奶!”
見自己的奶奶就像是丟了魂一樣,西門笑慌忙上前扶住自己看上去搖搖欲墜的奶奶。
老人就這般瞪大眼睛望著清河縣的方向,大概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這才回過神來,看向自己的孫兒。
西門笑白淨的臉上寫滿擔憂。
是了。
這老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決定從武植手中拿走銀票的杏兒,而這西門笑乃是她的親孫子。她沒有姓,把她當做妹妹看待的西門便把自己的姓給了她的孩兒。
從此她的後代便姓了西門。
“我……沒事。”
杏兒從西門笑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看到自己奶奶顫顫巍巍的樣子,西門笑再次想要上前去撫,卻被自己的奶奶給拒絕。
“笑兒,我沒事。”
西門笑看到自己的奶奶走到院中的一株桃樹下站著。
好在這山中涼爽,即便是盛夏也不會太熱。
就在這時,西門笑突然聽到站在桃樹下的杏兒道:“笑兒,你去給奶奶再泡一壺茶來。”
喝點茶,興許奶奶的心情便會好些。
西門笑這樣想著,便應道:“好。奶奶我這便去!”
西門笑跑去廚房生了火,水很快煮沸,重新沏好茶,西門笑端著茶急急去到院中。
“奶奶……”
在看到桃樹下的一幕,西門笑臉色變得蒼白,他剛沏好的茶被打翻在地上,熱水濺在他的身上,他就像是感覺不到痛。
隻見前一刻還在和他話的奶奶此時已經自盡吊死在了桃樹下,而身著一襲白衣,一頭白發的男人則是站在奶奶跟前,用就像平日叫他喝酒一樣平淡的聲音對他道:“笑兒,你奶奶去了。”
吧嗒。
豆大的眼淚從西門笑眼中滴落在地上。
即便是沒有敏銳的聽覺,背對西門笑而站的西門亦是知道西門笑現在是在哭。
西門:“笑兒,你奶奶是心甘情願走的。”
之間在房間內,西門笑與杏兒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杏兒上吊自盡,他沒有阻止。
在這之前沒多久,杏兒告訴他,以前她以為自己此生最難忘的便是武大郎。然而這快五十年過去,她連武大郎長什麽樣子都已經不記得,可是她卻清清楚楚地記得她家姐的一娉一笑。
原來姐才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人啊。
如果這一生可以重來的話,她一定不會再愛上武大郎,她便可以伺候在姐身邊一輩子。
但此生已經沒有重來的機會,所以去到黃泉的話,她便能夠繼續伺候姐……
“西門,你……是你先走還是我先走?”
那是西門淡淡看了她一眼,挑眉道:“我能做得了準數?”
西門的話惹得杏兒不由發笑:“就算不能做準數,也可以猜猜看。”
西門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答杏兒道:“那自然是你。”
聽到這樣的回答杏兒並沒有生氣。其實就在是十八年前她便應該死去,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能夠在這隱山之中和西門笑。
她的命算是西門救回來的,而當初西門給她喝的也不是墮胎藥,而是保胎藥。
後來她生了一個兒子,兒子愛上山下樵夫的女兒,所以她有了孫子。
杏兒那時突然對他:“這樣才好。”
那個時候西門便知杏兒在想什麽,西門淡淡應了一聲,便聽杏兒道:“西門大哥,我若是走在姐前麵,你便偷偷回到清河縣將我的骨灰埋在潘家後院的桃樹下。如果……姐先走的話,你便將我的骨灰埋在姐的墓地旁。”
西門猜到他和杏兒先走的人是杏兒,卻沒有猜到金蓮會在杏兒之前走。
當西門抱著杏兒的骨灰再次出現在清河縣時,正好是武植下葬這日。
清河縣黑市老板,別人不知道,他卻知曉如果武植有心朝野的話,也許今日下葬的便不會是一個清河縣上上任縣令,而是這國家的王。
在一群披麻戴孝的黑市中人離開之後,西門打開機關去到地下陵墓之中。
其實從金蓮生了女兒之後,武植就開始為他和金蓮準備這地下陵墓。
人終究免不了一死。
武植則是希望自己能夠走在金蓮之後,這樣的話,金蓮就不會難過。
這地下陵墓極盡奢華,所有的裝飾物皆是奇珍異寶所打造,可以是傾盡武植一生的財力。
在必過所有機關後,渾身是傷的西門氣喘籲籲地走到一口墨玉棺前。
殷紅的鮮血染紅西門雪白的衣袍,順著他的手臂滴落在地上。
安靜的地下陵墓中響起西門氣喘籲籲的聲音:“果然是老了。”
西門咬牙推開眼前的墨玉棺材。
棺材中是一對肉身並沒有腐爛的老人的屍體。
西門道:“一別四十八年啊,已經認不出來了。”
棺材中的兩位老人安詳的閉著眼睛,西門已經看不出來曾經金蓮的嫵媚,武植的俊朗。
此時已經離世的金蓮與武植在西門眼中猶如兩顆枯木。
“時光不饒人啊。”
西門一聲輕歎,完全不顧及自己身上的傷,他從衣袖中拿出一枚菱花鏡。
透過菱花鏡,西門看到一張沒有隨著時間刻下任何皺紋的臉。
也就是,他的容貌還是和四十八年前一樣,沒有任何改變。
曾經撿到他教他武功,讓他看守炙火鸚鵡的人告訴他炙火鸚鵡的聲音是打開一寶藏入口的鑰匙。
什麽勞什子的寶藏?
他沒有興趣。
不過……
當那隻鳥兒不在像過去一樣對他念叨個不停,而是瞪大一雙噙著淚的眼睛看著他時,他猶豫了半問:“吃了你可以嗎?”
炙火鸚鵡盯著他又看了很久,然後點了點頭。
吃了炙火鸚鵡的心髒,不僅能解百毒,還能容顏常駐。所以縱使歲月無情逝去,他的容貌亦是不會改變。
不過,他的聲音,還有他的內髒卻還是在蒼老。
望著墨玉棺中閉著眼睛的金蓮,西門輕笑道:“金蓮,現在讓你重新選一次,你定是會選擇我……”
西門話音未落他注意到武植拿在手中的東西。
這是……
武植拿在手中之物並非什麽金銀珠寶,而是一把大蒲扇?
西門清澈嫵媚的眼轉瞬寫滿不解。
為何武植手中拿的是一把蒲扇?
“若有來世,願長命相護。”
這是武植在金蓮離世之後寫在大蒲扇上的話。
西門試圖將大蒲扇從武植手中拿出來,卻看到從墨玉棺中彈出一封信。
信封上寫著“西門啟”三個字。
看到信封上武植遒勁有力的字跡,西門一怔。
武植他知曉他會來這裏?
事實上,這些年來西門的動向一直在武植監視範圍之內。
一瞬怔然之後,西門轉瞬明了一切。
原來……這些年來他和杏兒的動向皆是在武植監視範圍之內。這些年來隱山下是有樵夫沒錯,可那樵夫的女兒卻是撿來的,也就是樵夫其實是武植的人,樵夫的女兒也是武植的人。
西門看完信後,一陣蒼老的笑聲在這陵墓中響起。
果然跟他猜的一樣,信中武植有寫到有關樵夫和他女兒。除此之外,武植還寫到,如果他是抱著杏兒的骨灰而來,將杏兒的骨灰放在黑玉棺前的桌案上便可。
這些年來,金蓮從未在武植麵前再提起過杏兒。金蓮不提並非代表她已經放下,而是代表她根本從未放下過杏兒。
而杏兒對金蓮是如何,武植透過樵夫女兒給他的書信知道得一清二楚。
既然是今生無法再做主仆,那麽死後就讓杏兒繼續伺候金蓮。
“沒想到這一切都被你給猜到。”視線落在武植蒼老的臉上,西門笑得悲涼,“罷了罷了。論用心,我還是輸了。”
而且還是輸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