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第42章)
憲統見桂卿桌上擺著那份文件,就隨手拿起來看了看,就像一個沒什麽文化的人閑著沒事在書店裏挑書玩一樣,然後便有些不解地問道:“怎麽,這個活安排給你幹了?”
“對啊,紀主任安排的。”桂卿回道。
“不是陸登峰直接安排給你的嗎?”憲統問。
“不是啊,”桂卿道,他變得更加不解了,“怎麽了?”
“你閑得給她幹呀,”憲統有些打抱不平地說道,桂卿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算老幾啊?”
“這本來就是她該幹的活,她憑什麽再轉給你啊?”他又用解釋性的語氣抱怨道,說得桂卿心裏略微一熱,“她是二傳手嗎?”
桂卿完全沒想到事情還可以這麽理解,他隻知道這是直接上司第一次安排他幹活,他怎麽可能推辭呢?他怎麽敢推辭呢?他壓根也沒想到推辭啊,憲統的話無疑給他的腦子打開了一片新天地。
“哎,桂卿,你傻啊?!”見桂卿真的在發愣,臉上一副茫然無知的樣子,憲統又冷笑著補充道,“你仔細地想一想,你才剛上班沒幾天,說難聽話對具體的業務知識還是狗屁都不懂呢,你有什麽本事一上來就幹這種大活啊?這個事就是擱那些老家夥身上也不是那麽好完成的,就別說你這樣嶄新的新手了。”
“紀梅她這是明擺著拿活來撐你,來試探你的,”他更加直白地說道,“說難聽點簡直就是欺負你啊,這就叫欺生,你明白了嗎?”
桂卿現在開始轉過想來了,他也開始明白憲統的真正意思了。先前他似乎也這樣考慮過,但是卻沒敢往深處細想,同時他也覺得即使這樣想了也沒什麽用,在單位裏他兩眼一抹黑誰都不認識,還沒有上班第一天就和直接上司對著幹的膽量和資格。
“告訴你吧,像這種爛活你幹了也白幹,到最後你就算累死,誰又會領你的情呢?”憲統大概看出桂卿的心思了,於是繼續明明白白地解釋道,說的全是十分中肯的大實話,“誰又知道你在這其中犯的難為和受的苦呢?到最後功勞不還是她紀梅的?說那話,說不定陸登峰連知道是你幹的都不知道呢。”
“副主任的官雖然不大,但是再怎麽說也是一級領導啊,我總不能第一次就給她對著幹吧?”桂卿有些委屈地解釋道,想了又想還是覺得自己做得沒什麽大錯誤,“這是她直接安排給我的活,我也不好意思當麵拒絕她啊,對吧?”
憲統非常單純地冷笑了一下。
“我要真是擰著脖子硬是不接招的話,你說這往後還能有我的好嗎?”桂卿不無擔憂地說道,“畢竟咱是跟著人家幹呀。”
“恁設計室裏也就是陸登峰是一把手,”憲統繼續講解道,同時也是在表明自己的觀點和態度,“隻有他能給下級安排活,她紀梅算是哪根蔥啊?她憑什麽給你倒二把呀?”
“還有一點很可笑,你以為你在單位裏老老實實、認認真真地幹活,最後就能有你的好?”憲統見桂卿有些話不好直接說出口,便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笑了,他接著教育眼前這位好友兼同事道,“其實這玩意就和新媳婦第一次和老婆婆較量一樣,你第一次就這麽稀裏糊塗地任人擺布,人家說什麽就是什麽,那你以後再想推脫可就難了。”
“那咱既然來單位上班,總不能整天閑著無所事事吧?”桂卿心裏還是有些不甘心,於是就這樣辯解道,為自己的行為進行適當辯解也是一種本能,“單位又不是養老院,咱年輕人總得幹點什麽活才好吧?”
“哎呀,我不是說不幹,”憲統直指要害地點撥道,他說著說著都有點生氣了,搞得桂卿更加有些不知所措了,“而是說,不能像你這麽個幹法,你明白了嗎?”
“哦,明白了——”桂卿點頭回道。
“你一點困難和條件都不提,”憲統進一步揭示道,真有點知無不言和言無不盡的意思,“就這麽在這裏硬難為自己,累死累活地幫人家幹活,確實不值啊,我的哥唻。”
“理是那個理,話也是那個話,這都不假,”桂卿咬咬牙回道,他還是想再略微爭辯一下,“可是你想啊,我要推辭不幹,她在別人跟前肯定會說我的壞話啊,對不對?真到了那個時候,我渾身上下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過她啊,是吧?”
“以前你可是誰都沒得罪,和單位裏的人一個也不認識吧,馬玲不是照樣滿單位說你的壞話嗎?”見桂卿說話仍然沒能抓住重點,憲統把嘴角一楊,非常認真地哼了一下,然後一針見血地指出,“所以說,既然總是要得罪人的,那幹脆從一開始就得罪,省得你幹了九十九件好事,最後就因為一件小事沒幹好,反而得罪人得罪得更厲害,那樣就太劃不來了,你說是這個理吧?”
“對啊,我也納悶了,馬玲她憑什麽到處糟蹋我呢?”桂卿非常不解地歎道,一不留意就陷進了另外一個具體的深坑中,“而且還當著我的麵說那些揍瞎的話。她隻是在我報名的時候見過我一次,憑什麽就給我下那麽重的結論啊?她那樣幹,搞得我還不好當麵反駁她,隻能暗地裏忍氣吞聲,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怎麽,你之前沒給她意思意思嗎?”憲統轉臉看了看門外,確信外邊沒人偷聽之後才放低聲音問道,“你沒請她吃個飯吧?”
“這個公開招考是公家操作的,好像用不著巴結馬玲吧?”桂卿異常天真地說道,他這樣說當然也是為了能夠讓憲統順利地把真相說出來,既然對方已經把話說得這麽明確了,“她作為政工股長可能參與到裏麵去,但是最後錄取不錄取恐怕她也當不了家吧?”
“哼,她是當不了最後的家,”憲統更加直接地冷笑道,再一次為桂卿的幼稚和天真表現而憐惜不已,“而且也決定不了你和我的命運,但是她要是看你不順眼,明裏暗裏給你使點壞還是很輕鬆的。”
“我和她無冤無仇的,她為什麽要給我使壞?”桂卿高聲道。
“我這麽給你說吧,這個壞人吧大體上可以分為兩種,”憲統見狀隻好更加直言不諱地說道,心裏剛才燃燒起的那點小火氣差不多也已經消失殆盡了,他孩就沒見過像桂卿這樣不開竅的人呢,“一種是損人利己型的,一種是損人不利己型的。馬玲就屬於第二種,她是得不到好處就心難受,她給人幫忙就會感覺心裏不平衡。”
“本來招考事業編這個事就是她份內的工作,”他又更加具體地說道,如此一來他覺得桂卿應該就容易理解了,“就是她該幹的活,但她老是感覺她是在幫我們的忙,在給我們跑腿出力和打下手,她當然是心不甘情不願的了。她既然都覺得她吃虧了,出冤枉力了,你要是再不給她點好處,你說她能不給你使壞嗎?”
桂卿聽到此處再次愣住了,他想不到世間還有這種人。
“我實話告訴你吧,”憲統又關切地說道,“她在嘴上糟蹋你兩句那都是輕的,還不知道她在領導跟前怎麽說你呢。”
“還有一點你得想明白,”他又頗為嚴肅地補充道,就像個已然修成正果的□□湖一樣,“她既然能當著你的麵說那些話,就說明她的心機還不是很重,她還不是最壞的那種人,要不然她給你使了壞,下了黑手,你還不知道她是誰呢。”
直到這時桂卿方才如夢初醒,終於弄明白了為什麽馬玲老是揪住他在報名時候無意間表現出來的那些根本就不是事的事來借題發揮的。他心裏不禁湧起陣陣涼意,感到十分悲傷、氣憤和無奈。他忽然間就猜到了中午的時候憲統去幹嘛了,也猜到了為什麽馬玲到處誇憲統了。這時,他就像不經意間找到了一把千能鑰匙一樣,突然就把所有打不開的鎖都給打開了。天下的事說到底無非就是那點事罷了,還能有什麽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