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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第20章)

  桂卿進了穀建軍的房間後發現馬中俊並不在屋裏,而且屋裏仍然有一股子淡淡的舊鞋子味道,一點也沒有什麽令人感覺新鮮的氣息,無論是初春嫩芽的氣息,還是初秋落葉的氣息,統統都沒有。猶有不少灰塵的窗台上象征性地擺著的幾盆花草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顯得毫無生機,一片頹廢,恰似缺爹少娘的意思,全然不同於它們的主人費盡心機所表現出來的特別誇張的神態和那種極為病態的活躍。花草如人又不如人,自己的命運都難以把握,落在這種主人手裏也是夠倒黴的了。


  “小張,你看我養的這幾盆花怎麽樣,還算漂亮吧?”非常奇怪的是,穀建軍進屋之後居然直接就這樣問桂卿,真不曉得他是從哪裏租賃來的這一火車的自信和臉皮,“他們都說我養花很有一套,說我比一般的人仔細,對這些花花草草的比對人都上心——”


  “其實吧,我就是這樣的人,”他大言不慚地繼續說道,搞得桂卿都想出去吐,這個充滿舊皮鞋和爛草葉混合味道的屋裏他確實待不下去了,“從來都是這樣,視草木如眾生,見了就喜歡得要命,誰要是不愛惜它們,隨便破壞,我幾乎能氣死的……”


  如此說著,他不知從哪裏突然摸出了一把鏽跡斑斑的貼合得極為鬆散的大剪子,其中一邊的剪子刃上還缺了一個大口子,他如大蝦般弓著腰去剪那些花花草草上的枯枝敗葉,這個舉動把桂卿陡然嚇了一跳,還以為光天化日之下他要尋仇行凶呢,真是有點太突兀了。


  它們也確實該被修剪了,不然的話都亂成鳥毛了。


  “啊,這幾盆花還真不錯,”桂卿實在沒法,隻好尷尬地陪著笑臉並且昧著本意回道,“看著就挺稀罕挺珍貴的,另外你養得也確實挺好的,枝是枝葉是葉,花是花朵是朵。”


  “你要是喜歡的話,回頭我送你一盆。”穀建軍迎著窗外昏昏沉沉的陽光發癔症般笑道,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討厭。


  雖然桂卿在心說的是:“我客套一下誇他的花好,難道就非得要他的花嗎?”但是嘴裏說出來的話卻是:“回來等春天的時候,我從你的花盆裏分一點回去養就行,不用把整盆都拿走。”


  “噢,那就隨你的意思吧,”穀建軍佯作落落大方地說道,果然裝得一手好×,在單位裏基本上無人能及了,“隻要恁哥我這裏有的好品種,你就隨便挑,整盆拿走也沒事,我這個人平時就喜歡拿花送人,不像有的人,老是拿自己的花當成寶貝疙瘩,連讓人碰一下都不讓,忒討厭了,你說那樣養花的話,還有什麽意思啊?”


  “我就是喜歡以花會友……”他接著嘟嘍道。


  桂卿隻好耐著性子等穀建軍進入正題,可是這廝卻隻顧不慌不忙地擺弄那些早已病入膏肓的花草,顯得很有閑情雅致的樣子,卻閉口不提為什麽叫他過來的事,真是可惡至極而又渾然不覺。


  “穀主任,你找我來有什麽具體的指示嗎?” 無奈之下他隻能主動著急了,便頗為嚴肅地開口問道,希望對方能有所察覺,別再裝憨擺呆地幹那個毫無意義的事了。


  這時,穀建軍才如夢初醒般放下手裏的爛剪子,在抽屜裏胡亂翻騰了老半天才僥幸扒拉出一份鄒鄒巴巴的就像得了重型肝炎一樣的文件來,故作瀟灑地放到辦公桌上。待桂卿本能地走近過去,這家夥又拿著文件囉嗦了老半天才把事情大概地講明白。而桂卿早在自己斜眼掃看文件的過程中就已經徹底了解了文件的大體意思,但是他又不好意思直接打斷對方的連篇廢話,因此隻好硬著頭皮聽下去,就像一頭桀驁不馴的山羊硬被按著頭吃已然腐爛的成堆的豬肉一樣。


  “那個,穀主任,”桂卿直接接過那份文件,努力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輕聲言道,“我按照你的要求,會在規定的時間內寫好的,然後你再把把關看看,這樣行嗎?”


  說罷,他起身抬腳就準備往空氣相對清新的室外走去,一秒鍾也不想在這個屋裏多停留了,盡管這個活一點都不好幹,他也因此窩著一肚子的火氣。此時,他已經懶得再和穀建軍計較什麽了,他都不想再生那個閑氣了,太沒意思了。既然對方這麽得寸進尺和不知好歹,那他還有那個必要去當麵拒絕對方嗎?像這種不要死臉的人對於桂卿可能做出的哪怕是非常委婉的拒絕也是絕對不能正確理解的,更不會去良心發現和反思自己的。不僅如此,說不定這家夥最後還會跑到頭兒那裏去告他的狀,或者在單位裏散布關於他的壞話,那樣他就更得不償失了。他始終都覺得,越是自己不喜歡的人越是要平淡地悄悄地遠離對方,而不能直接說出來自己內心的反感和厭惡,更何況大家都是在一個單位裏混飯吃,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明著鬧僵了可不好。他始終都確信,自己若是厭惡一個人到了極點,是絕對不願意當著對方的麵表現出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厭惡情緒的,因為夠都夠死了,哪裏敢再生事端。


  “小張,你先等一下,你現在走那麽急幹嘛?”穀建軍急急地叫道,說的話也和他的身份極不相稱,一看就是思路錯亂的架勢,“你就不能和恁哥我沒事聊聊天嗎?”


  咦,這話真是有點匪夷所思啊!


  “恁哥我就那麽沒人緣,那麽不惹人喜歡嗎?”穀建軍隨即又追問道,在可憐者可笑的道路上越滑越遠了。


  桂卿心裏的膩歪勁隨著穀建軍的這句話一下子就完全泛上來了,那種腥臭難忍之感突然間就頂到了嗓子眼,既出不去也下不來,就生生地卡在那裏,他不能吐也不能咽,像是生孩子遇到了最厲害的難產一樣。他平生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真是開了天眼了,也不枉來此地一趟。


  “穀主任,你想多了,我真沒那個意思。”他狠心咽了一下唾沫以強壓心頭的惡心感,強作歡顏地回道。


  說完這話他同時又意識到,也許直接離開確實有點不禮貌,有點生硬,於是便又問道:“您是不是還有什麽別的事?”


  “哎了,這還差不多嘛,”穀建軍見狀竟然恬不知恥地笑道,再次顛覆了桂卿頭腦中的想象,“我這裏又不是老虎窩,你進來就走顯得我多不熱乎人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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