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師,你悟了嗎?
“老僧我三十歲那年頓悟空門,舍家棄女,半路出家,一生致力於斬妖除魔,福澤蒼生,自以為功德無量。
這蜘蛛精,卻是老僧的心結啊!”
悟真禪師忽然長歎一聲,慈祥的麵色有些痛惜。
看樣子,似乎是陷入了什麽回憶之中。
徐興祖趕緊接了一句:“大師和這蜘蛛精莫非有什麽淵源?”
其實現在的他,心裏砰砰直跳。
剛才這老和尚為什麽問他行刑時間,難道是覺察到了什麽?
不會吧?
自己當時施展拔刀術的時候,已經確定了四周無人查看。
莫不成這老僧有些道行,也會神識外放之類的神功?
這老僧最好別和蜘蛛精有什麽關係,否則自己很危險啊。
隻聽悟真禪師輕歎聲,又接口道:“二十多年前,我已經知道這蜘蛛精有些道行,便每日在它跟前念誦金剛經十遍,希望它有緣能夠修成正果。
可是,錯就錯在每次隻講威力,不講萬物滋生的妙道,讓它著了色相,隻顧增強自己的修為,入了魔道。
如此一來,它一心精進自身實力,不管不顧,用了嗜血邪法,殺人無算,這才做下了不可挽回之事,如今它一死了之,神魂都沒有了,我想渡它成六道輪回都無門……”
悟真禪師說到這裏回過頭來,盯著徐興祖,雙目精光大盛,似乎想把對方心肝脾肺都看透。
“它的神魂,哪裏去了?”
“啊,我,我不知道啊,是不是它到處亂竄,被焚妖爐的罡氣給滅了?”
“胡說!我剛才神識一直關注這蜘蛛精,明明在你斬殺前,它都氣息旺盛,你將其毒囊取出時,我們已經在門口了,它怎麽會……”
悟真禪師眯著眼,盯著徐興祖,緩緩道:“隻有一個可能,它的神魂,被你用極強的殺戮之勢,連著肉身一起屠滅了……”
說著,老和尚蹲下身來,看了看蜘蛛精身上的刀口,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思忖片刻後,脫口而出:“少年,好快的刀!”
徐興祖隻裝作不知,辯解道:“它剛才張牙舞爪的要吃人,我自然嚇得拔刀殺它,我要是不快點,那現在死的就是我啦,這種十惡不做的妖邪,你為何那麽執著於它?”
徐興祖心裏現在漸漸平複,是啊,老和尚難不成和這個蜘蛛精有私情?
所以才這麽激動?
什麽心裏有愧,多半是假的。
但是,悟真老和尚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無比雄渾,徐興祖仍舊不敢隨便出言冒犯。
片刻後,悟真禪師輕歎一聲:“我隻是有些後悔,當初如果給它念誦《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靜心咒》之類的靜心妙法,是不是就不會有這般結果了……”
“它因為我的助力,而修成了些道果,接著殘害了那麽多過往的香客,那是不是說,我也是凶手之一,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悟真一臉痛楚之色,似乎仍舊是不能原諒自己。
從剛才一進門的慈眉善目,到現在的表情痛楚,看得出來,的確是有良心的好和尚。
隻是無意中犯下錯事,原諒不了自己。
而他來此目的,也隻是想度化蜘蛛精死後的魂魄,想要將其魂魄中的罪惡剔除,來世投生好人家,也算是將功補過,心裏好受些……
哪成想,蜘蛛精的神魂,早已經是被徐興祖的山河社稷圖吸收了進去。
還掉落了《太平清領》這本曠世奇書。
徐興祖了解到了,這老和尚對自己沒威脅,這才放了心。
看著悟真一臉痛楚的模樣,他有些不忍。
而且仔細推敲一下,這事也和老和尚沒啥關係。
因為老和尚也不知道日後的蜘蛛精,會變成殘害生靈的模樣啊。
這說到底,就是命啊。
徐興祖看著悟真和尚頭上的六個戒疤,忽然想起了個類似的小故事。
這個場合正好能講述一下,也不知道老和尚聽沒聽過,或許能讓他有些感觸。
“哎,老禪師,這便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啊。這事不怪你,頂多會讓你有些業障,損些道行罷了……”
徐興祖長歎一聲,頭仰起來四十五度,看著黑漆漆的……牢房屋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悟真禪師果然被這句話吸引了,抬起頭來,一臉求知若渴的模樣:“不知施主,此話何意?”
徐興祖眼角餘光瞥見他衣袖飄擺,顯然是上了道,估計也第一次聽說這話。
便解釋道:“這是我十六歲穿越到此那年遇到的一件事……”
悟真禪師皺眉問道:“穿越?”
“……咳咳,是穿越家鄉,從外省一路討飯到了餘杭鎮,有次到一戶農婦家去討飯。
那農婦人很熱情,看我可憐讓我進屋,準備給我吃頓飽飯。
可我進去才發現,她原來有兩個乳臭未幹的孩子,正趴在地上拿著一把飯鏟子玩耍。
地上很肮髒,孩子的手也很髒,農婦就把孩子抱起來,順手把孩子手中飯鏟子奪過,放在熱騰騰的飯上,洗也不洗。
這一切,全被那時候的我看在眼裏。
當那個農婦張羅完畢,來請我吃飯時,我就假稱肚子痛,飯也沒吃,就匆匆告辭出來。
過了七八天的光景吧,我又去這戶農家討飯,和之前一樣,那熱情的農婦端出一碗熱騰騰的甜酒釀。
由於天氣嚴寒,我一連喝了好幾碗,不僅覺得味美,心情也十分高興。
等吃完了甜酒釀,這農婦就語重心長和我說:‘上一次真不好意思,孩子搗亂,你連飯都沒吃就回去了。那天剩下很多飯,這些甜酒釀就是用那天的飯製成的。剛才看見你吃了很多,阿姨我要不然給你再乘一碗去?再放就餿了……”
徐興祖講到這裏,看向麵前的悟真禪師。
對方早已經是瞠目結舌:“啊這……”
顯然,他也隱隱悟到了這裏麵的禪機。
徐興祖搖頭輕歎道:“所以說啊,我為逃避肮髒的飯鏟子,沒想到反而吃了七天前剩飯做成的甜酒釀,這便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的意思了。”
看著一臉激動說不出來話的悟真,徐興祖輕聲問道。
“大師,你……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