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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郎心難測

  轟隆隆,雷聲帶著劃破天空的閃電奮力的宣告著它們的到來。


  淅淅瀝瀝,豆大的雨點拍打在房屋、樹上、青石板上,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屋簷上落下的雨水,不同往日像斷線的珠子,倒像是一條條連貫的水柱。


  雨水來的太急,四周白霧蔓延開來,宏偉古樸的丞相府,在這濃霧渲染下顯得更加古色韻香。


  清幽醒神的龍凝香從桌上精致的紫金香爐溢出,香氣怡人,充斥在整個屋子,絲絲縷縷順著鏤空的雕花窗柩向外飄去,院中大雨的景色在薄薄炊煙中若隱若現。


  此刻床榻上正躺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從她緊抿微微泛白的嘴唇,和哪怕陷入沉睡也不由自主皺起的柳眉,可見少女睡得並不安穩。


  床榻邊,身著淡黃簡單衣飾,頭梳雙螺髻的小丫鬟,正半跪在地小心翼翼的為床榻上睡著的少女扇著扇子。


  “吱呀——”


  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進來一個同樣梳著雙螺髻,身著草綠色衣飾的丫鬟。


  “錦瑟,你去歇息會兒吧,我來守著小姐。”桃色衣飾的皎月輕手輕腳走到床榻前,小聲對正在給榻上小姐扇扇子的錦瑟道。


  “小姐睡了也快三天了,適才府醫把脈說,今兒個小姐也該醒了,我便守著罷。”錦瑟手上動作不停,搖了搖頭小聲拒絕。


  “小姐的身子骨一向差強人意,這次落水又折騰得這般厲害,金陵的氣候,夏極熱,冬極冷,這一冷一熱的,小姐柔弱的身子著實扛不住。我聽夏荷說,夫人已經在張羅決定將小姐送去相見郡養病了,唉,相見郡遠在千裏外,也不知這般是好是壞。”皎月麵露焦慮,眉頭皺起憂心忡忡。


  錦瑟淺笑道:“聽說相見郡四季如春,氣候溫暖,小姐若是去那裏養病,對她的身子肯定大有好處。你也不要太憂心了,總歸你我會一直跟在小姐身邊照顧。”


  “那倒也是。”皎月點點頭,想到三日前驚心動魄的一幕,她忍不住小說抱怨:“要我說樓小姐真真討厭,明明知道咱們小姐暑熱剛好,硬是要拉著小姐去遊勞什子的湖。”


  錦瑟不讚同的看了她一眼:“這種口無遮攔的話莫要多嘴。”


  “我隻是跟你抱怨抱怨罷了,又不會對小姐吹耳邊風。”


  皎月話音剛落,便聽得床榻上的人發出一聲微弱的聲音。


  “小姐醒了!”錦瑟驚喜出聲,忙停下手中動作探頭看著終於轉醒的少女,眼眶一熱漸漸染紅。


  “都三天了,小姐你可算醒了。”皎月喜極而泣,和錦瑟一同小心的將少女扶起,讓她半坐起身來。


  “錦瑟……”景楚茫然無措的看著錦瑟二人,喃喃不可置信道:“皎月?”


  “在呢,錦瑟和皎月都在呢。”錦瑟拂袖抹了抹眼角的淚花,笑著伸手握住景楚的手,指尖微涼的觸感,讓錦瑟不由自主緊了緊握著的手。察覺到景楚的手有些顫抖,錦瑟麵露擔憂:“小姐可是還有哪兒不適?錦瑟這便去請府醫。”說著就欲鬆手離去。


  “不要!”景楚反手抓住欲離開的錦瑟的手,困惑的看著麵前的錦瑟皎月二人,指尖太過真實的觸感,竟讓她生出一種她們還活著的錯覺。


  她有兩個同她一起長大的貼身丫鬟,喚作錦瑟和皎月,二人聰明伶俐對她忠心耿耿。她與二人自小感情篤定,不似姐妹勝過姐妹,她們愛護她,守護她,包容她了一輩子,哪怕死亡將至時,她們最放心不下的仍是她!


  匈奴人生性殘忍野蠻,男女地位相差甚大,男子常以淩虐女子為樂。她本就生得貌美,又是以秦國皇後的身份到的匈奴,匈奴不過區區邊陲小國,本不足以有欺辱秦國皇後的膽量,然而匈奴人對秦國積怨已久,又因為勝仗一場雄心勃起,便想將往年對秦國俯首稱臣的怨氣發泄在她這個前來為洗腳婢女的皇後身上,最簡單解恨的方式便是恨不得將她日日淩|辱。


  為了保護她不受辱,錦瑟和皎月自願與那群野蠻人肌膚之親,來換得她的一方平安。


  那群野蠻人許還是膽怯她的皇後身份,在侵犯了錦瑟皎月後再沒動過她的心思,她安全了,錦瑟和皎月卻從此墜入深淵,毫無回身的餘地。


  她們獻出了自己的清白,用最珍貴的身體保護她。


  她們受盡折磨侮辱,柔軟的身體被糟踐得傷痕累累。


  但是為了她,她們逼迫著自己咬緊牙關挺過一天又一天,行屍走肉,生不如死的活著。


  三年光陰,多少個日日夜夜,她們時刻如此。


  終於,她們可以回秦國了。可是皎月和錦瑟卻在回秦的前一夜,自縊了!就自縊在她的麵前,她們說她們活夠了,也活怕了。她們看著她,說對不起她,對不起不能陪她走到最後!滿身創傷的她們,哪怕到了最後一刻,放心不下的仍舊是她。


  “對不起……對不起……”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麵的景楚,呆呆看著錦瑟和皎月滿是懷念,滿是愧疚,滿是自責。


  “什麽對不起?這是怎麽了?小姐莫哭,快莫哭。”錦瑟慌亂伸出沒有被景楚握住的另一隻手拿出袖中手絹,滿眼心疼,為景楚拭淚。


  “是不是哪兒難受得狠了?可是發燒了?”皎月也急慌了,忙伸手摸了摸景楚的額頭。額頭不燙那便是沒有發燒,可是自家小姐向來不喜流淚,此刻哭得這般厲害,定是哪裏難受至極了。


  “我去喚府醫。”皎月縮回手,留下一言,轉身小跑出了房門。


  被皎月溫熱的手觸碰到額頭,景楚才驚覺不對勁,愣住半響,直到皎月匆匆離開才回過神來。


  景楚緩緩鬆開錦瑟的手,將兩隻手掌抬起放在自己眼前,映入眼簾是一雙雖蒼白瘦弱卻絕對漂亮的手,手指纖細且毫無雜質,漂亮圓潤的指甲修剪的整整齊齊,手如柔荑,膚如凝脂。


  這是她的手嗎?


  她的手不是早已枯如死木了嗎?

  忽而景楚猛地抬眼看向錦瑟,片刻眼中便又有淚花湧動,她的錦瑟呀!為了她自己卻蹉跎一生的錦瑟呀!是你嗎?這個麵容稚嫩,天真可人的丫頭,是你嗎?!


  是你,這可不就是你!這可不就是那個曾無憂無慮,無邪天真的你!

  景楚再次緩緩垂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虛弱低語:“這是怎麽回事?這是到了地獄嗎?”


  “小姐,這兒怎麽會是地獄呢?我是錦瑟呀!小姐,你這是怎麽了?你別嚇錦瑟呀!”錦瑟聞景楚低語,大驚失色。


  不是地獄?那我這是……


  景楚猛地抬頭,衝錦瑟急道:“快將鏡子拿給我。”


  錦瑟聞之一愣,想說些讓她休息的話,卻在觸及到自家小姐激動的目光,到口的話到底沒有說出,轉身去取了一麵鏡子遞給景楚。


  景楚顫抖著手接過鏡子,慢慢置於麵前……


  銅鏡裏,少女肌膚賽雪,五官同秦國大多數人那般小巧精致,反而帶點塞外的深邃,大開大合的美貌與眾不同,小臉雖顯稚嫩卻已呈現傾國之姿。眉宇間淡淡的清高疏離,這是她年少時才有的脾性!

  景楚手中的銅鏡猝然落地“啪——”的發出撞擊的響聲,刺耳的碰撞聲傳到景楚的耳中卻十分悅耳動聽,眼淚不受控製的再次滑落臉頰,臉上的表情似喜似悲,扭曲了那原本絕色的麵容。


  景楚的身子微微顫抖著,貝齒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素手也死死抓緊被褥,此等癲狂姿態,似在奮力隱忍著什麽。


  她回來了!她景楚回來了!

  哈!從今往後,前世今生所有傷她,害她之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一個都不會!


  天道好輪回,善惡終有報,天不報,她報!


  錦瑟嚇了一跳,趕忙蹲下身子將地上的銅鏡拾起。這若是碎裂紮著人可就不得了。


  “窈窈。”恬靜的聲音,溫柔的語氣,賢惠端莊的婦人踏進房內,寵溺的目光如那冬日的陽光暖暖的包裹著景楚。


  景楚猝然抬頭望去,凝矚不轉間眼淚也落得更凶了,那迅猛架勢似要與屋外的大雨比較一番。


  景楚張了張嘴卻如鯁在喉,發不出一點聲音,顫抖的手一把掀開被褥,赤腳下地,猛地衝進那婦人的懷中:“娘親!娘親!”景楚死死抱著婦人的腰肢,嚎啕大哭,她的娘親!她日思夜想的娘親!善良嫻靜的娘親!


  “這是怎麽了?怎的這般委屈?窈窈乖,莫哭莫哭,娘親不是在這裏嗎?”諸葛青青溫柔的撫摸著景楚的秀發,寵溺的語氣像那湖麵的微風吹進景楚的心房。


  “是誰將本相的寶貝女兒欺負了去?”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景培正遠遠便聽到自家寶貝女兒撕心裂肺的哭聲,心疼得不得了,還未踏進屋子便大聲質問出聲。


  景楚從諸葛青青的懷裏抬起頭來,看向門口,曾幾何時隻能在午夜夢回中她才能見到的麵容,如今就這般活生生的出現在她的麵前。景楚鬆開環抱諸葛青青的手,轉而一頭紮進景培正的懷裏,哭得更凶了:“爹爹~我好想你,窈窈好想你。”


  景培正展開雙臂摟住景楚:“哎喲,我的乖女兒,這是怎麽了?哎喲~爹爹不是在這兒嗎?瞧瞧,瞧瞧這可憐的模樣,快快莫哭了,哭得爹爹心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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