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第一紅人
弘治皇帝任命張昭主持和韃靼使者談判的事宜,迅速的在京師內外傳遍。
夜月如鉤,繁星點點。
禮部尚書張升在自家的書房中來回踱步,手裏拿著一卷書。但顯然是心情有點煩躁。
少頃,長子張望齡從門外進來,帶著酷暑的熱氣,躬身行禮,“大人,兒子已經和謝閣老的劉師爺見過麵。他說閣老的意思:氣象已成,不必阻攔。但是,在和韃靼人的談判中,也不能任由他一個小字輩鬧出笑話。禮部要盯著,維護國體。”
張升容貌顯老態,他已是六十歲的年紀。穿著灰色的家居常服,將手裏的書卷丟到桌子上,仰頭歎口氣。
成化五年,他取中狀元,授翰林修撰。曆任翰林諸官。弘治改元,遷詹事府右庶子(正五品)。此時,“紙糊三閣老”中的兩位罷黜,而劉吉劉棉花卻升任首輔。
他實在看不慣這樣的不平之事,上書曆數劉棉花“十大罪”。結果卻反被誣陷,貶南京工部員外郎。等到弘治五年劉吉去位首輔,他才被召回京中,曆任禮部侍郎。
弘治十五年,接掌禮部尚書。
要收當今天子算是有數的明君。之前在宮中寵信太監李廣,那也沒鬧出什麽出格的事。但是,他又看到一個“寵臣”在崛起。這讓他心中很不安。
張昭除了打贏西北的大戰,折騰出多少事情來?一代名臣王恕晚節不保,為兒子的前途和張昭同流合汙。平涼府那邊處理的一批縉紳,敢說沒有冤案?
京中衛所廢除,又是好一陣鬧騰。而且,張昭借機搞出報紙。可以說,如今科道言官們製造輿論的威力,還比不上兩家報紙的記者。這簡直是豈有此理?
朝廷名器,其可讓一幫監生和落魄文人去執掌?這是敗壞朝廷法度。
現在又要動互市的歪腦筋。說什麽貿易順差、逆差。還要求天子在朝貢上做文章。
“但凡小國朝貢,陛下可以賞賜這些禮物,形成風氣。而定價由朝廷說了算,不可叫大明虧損。”
這說的什麽鬼話?朝貢這樣搞,有失天朝上國的顏麵。日後史書上記一筆,他們這些當朝重臣和天子都要是笑話。
張望齡對他父親的性情太了解,但凡有看不過眼的事情,就會上書。管他什麽權貴、寵臣、首輔。不拿官位和個人前途當回事。但是,他做兒子的還想借老爹的虎皮混日子。斷然是不能允許
張望齡勸解道:“大人,謝閣老的看法是正確的!新秦伯張昭大勢已成啊!現在彈劾他根本就彈不倒。”
最近,京中最火爆的話題,就是真理報和論道報上刊登的關於試行廢除京中衛所順利完成的消息。京中大小勳貴,太監,都乖乖的給張昭交銀子!
這在京中掀起一陣巨浪!帶給眾人相當大的震撼。
張昭相當於趟平了京中勳貴圈,還趟平了宮內的太監圈。這是相當恐怖的!
以張昭的實力,他哪裏做的到這一步?所有人都明白,這是弘治皇帝支持的結果。張昭現在可以說是當朝第一紅人!他去見天子,隨時到隨時麵聖。
所以,叫做氣象已成啊!
張昭主持和韃靼人的談判,就是具體的體現。他已經躋身於朝堂最頂尖的權力圈中。
張升對兒子的心思同樣很了解,冷哼一聲,“老夫知道!這次和韃靼人談判的事情,禮部會盯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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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升父子在府中感慨、交談時,城南的正西坊定國公府中。徐光祚正在和孟先生小酌。
孟先生已經和定國公徐永寧見過麵,準備明日回鄉。
月光幽幽的灑落下來。小院裏寂靜,時時的還能聽到東廂房中女子的哭泣聲。
孟先生並不打算將在這幾個月中精心照顧他隸屬於定國公府的美婦帶走。
她如何能不哭呢?數月的恩情如薄紙!過一段時間,她又要被指派服侍別人。她的命運如同浮萍一般。或許年老色衰時,就會孤寂無聲的死在某個角落。
這是一個非常冷酷的決定,卻又符合明代讀書人的行為。沒有人能指責孟先生什麽。
徐光祚飲著銀杯中的白酒,張昭府中出產的五糧液。口感甘美,味道醇厚,入喉淨爽。感慨的道:“張昭肯定是在和西苑和天子密談時,把張皇後、張鶴齡的事情算計進去。我這幾天才反應過來。這個陰險的小子。孟先生,你真的不留下來嗎?”
孟先生搖搖頭,和徐光祚碰杯飲一杯,吐出一口氣,道:“結束了。世孫,你也不必太氣餒。貴府與國同休,將來未必沒有機會。
本朝的外戚,不似後漢時,隻是個樣子貨。
所以,從利益聚合的角度來收,張昭拳打武勳集團,腳踩宦官集團,可謂風頭正盛,大有放眼京中無敵手的樣子。但是,他有三個敵人是無法解決的。”
孟先生這位定國公府的智囊,陸續豎起三根手指頭,“第一,張皇後。不管張昭如何得寵,他在天子心中的地位絕對比不上張皇後。
壽齡侯張鶴齡是個草包:色厲內荏,跋扈無腦,見小利而肆無忌憚。以他的性情,他和張昭的衝突根本沒法化解。而張皇後肯定是會維護她弟弟的。
第二,文官集團。
國朝的武勳集團在土木堡事變之後,已經被打斷脊梁。大權旁落,淪為米蟲。而宦官集團因為天子的態度,現在對張昭是沒有任何威脅的。
然而廟堂諸公卻是不怕他的。我觀張昭此人有銳意改革之心,遲早會和當朝諸公衝突。嘿,當朝諸公誰真的是窮苦百姓?
第三,外敵。
縱觀曆朝曆代的滅國之戰,很少有打一仗就完的。前漢時,漢武雄才大略,衛青、霍驃騎俱是不出世的名將,結果如何?帝國雙星病逝後,武帝後期和匈奴人打的有來有回。
譬如,我朝太祖滅蒙元,那是一次而平定的嗎?太祖論中山王:破虜平蠻,功貫古今人第一;出將入相,才兼文武世無雙。而中山王都在蒙元大將王保保手中吃到苦頭,洪武五年北伐,無功而返。
張昭現在的局勢,隻要他在對外的戰爭中輸一次,各方利益集團的反撲就會到來。
本朝領兵的大將平江伯被奪職,他失敗幾次?弘治十三年一次避戰而已!保國公朱暉被棄用,他又有幾次機會?還是一次。弘治十四年在西北避戰。
張昭同樣隻有一次機會!”
徐光祚眼睛中又有了神采,孟先生的分析絲絲入扣,合情合理。將目前風頭正盛的張昭給“審查”了一遍。他遠遠沒有看起來的那麽強大!其地位也並非絕對穩固的。
繼而忍不住長歎,誠心誠意的道:“我懇請先生再考慮一下留在府中。”
孟先生笑著搖搖頭,看向窗外的明月。幫定國公府,是報恩之舉。但他是個讀書人,他有他的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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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九日,孟先生孟配在徐光祚的送別下返回家鄉。而與此同時,出使韃靼的正使梁儲正帶著韃靼人的使團一行二十餘人,抵達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