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都會來愛你
初秋時節，天氣已經轉涼了。
雖然今天有太陽高照，可湖水深處卻很冰涼，未到冬天，它已經足夠寒冰刺骨了。
在水裏的感覺並不好受。
那種窒息感猶如嗜血的荊棘，將人層層包裹。冰涼的水就像尖銳的針刺，狠狠紮破皮膚，讓人隻能呆在它無盡的恐懼之中。
蘇紫菱不會遊泳，她的掙紮無濟於事。
湖水很深，強大的壓力壓迫著她的胸口。
太難受了。
太難受了。
無法呼吸的感覺讓她那般無助。
真不知道，是有多久沒有感受過了。
掙紮幾度，望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湖岸，她突然，有些累了。
*
夕陽灑在巷子千萬條縱橫的小道裏。
古老的青石板上帶著些許水珠。
七八歲的孩子們圍在一起做一些小遊戲，即便是生活在貧困的地方，那些孩子們臉上的笑意也從未消失過。
“我是大哥！你們都是我的小弟！”為首的大孩子手裏拿著一根木棍，吆五喝六的當起了大哥。
突然，一個小孩飛速朝他們奔來，臉上帶著些許震驚。
“大家！我跟你們說！我、我發現了一個大秘密！”孩子氣喘籲籲地跑來。
剛才還在玩樂的孩子們停了下來，轉過頭，奇怪的看著他，“什麽秘密？”
那孩子平複了一下呼吸，隨後道：“我、剛才在路邊噓噓，看見、看見蘇紫菱了！”
話落，孩子們都覺得十分掃興，有個小女孩嘟著嘴，滿臉不高興，“看見蘇紫菱又怎麽了？蘇紫菱雖然是長得最漂亮的小孩，但是你也不用這麽激動吧！”
“就是，看你這樣子，用我媽媽那句話來說，叫什麽‘沒見過美女’？！”
“我討厭蘇紫菱！爸爸媽媽總喜歡拿蘇紫菱跟我比，我討厭她！”
“我也不喜歡蘇紫菱，她老是在我媽媽麵前裝可憐！大人們一看她那副外表，就都向著她去了！”
那孩子搖搖頭，急忙解釋；“不、不是！我是看見了蘇紫菱上廁所！”
當大哥的小孩一聽，頓時調笑道：“好啊！你竟然偷看女孩子上廁所？！好惡心啊你！”
“天哪，原來你是這種人啊？！”孩子們笑得非常歡。
“不是、不是！！”那小孩漲紅了臉，終於大聲喊出：“我無意中看見的！我剛才看見蘇紫菱是站著上廁所的！！！”
一句話，孩子們頓時鴉雀無聲。
“站、站著？”
他們麵麵相覷。
“你在開玩笑嗎？”
“沒有！”那男生搖頭，“她噓噓的時候，真的是站著的！”
要知道，媽媽說，隻有男孩子，才會站著上廁所。
“走！咱們找蘇紫菱去！”孩子王思索片刻，一拍手，帶著五六個小孩朝著巷子另一邊的沙坑走去。
而在他們走後，一直躲在暗處的小女孩終於慢慢探出了頭。
凝視著眾人的背影，她麵無表情。
精致的小臉，冰冷的猶如寒潭。
手裏拿著的白酒傳來酒精般刺鼻的氣味。
小女孩的手緊了緊，轉過身，從另一條路匆匆離開了這裏。
然而沒走幾步，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呼聲：“看！是蘇紫菱！”
女孩微怔，眼瞳裏浮現出些許厭惡，那些孩子一窩蜂的朝她湧來，笑著去撕扯她的衣服，“蘇紫菱，原來你在這裏！小米說你站著上廁所，你是不是男孩子呀？！”
女孩奮力掙紮，“走開！放開我！”
“我們隻是想確認一下！”
“就是！如果你真是男孩子，你還天天穿女孩子的衣服，那你惡不惡心啊！”
女孩一腳踢開身邊的孩子，另一隻拿著白酒瓶的手狠狠打在他的背上，“滾開！”
那孩子後背遭受一擊，頓時疼的哭了出來，“哇嗚嗚！好痛！蘇紫菱打人啦！”
孩子王一看就急了，“你打我小弟？！蘇紫菱，管你今天是男是女，我都要揍你！”
他說著一拳頭就要下去，女孩臉色蒼白，奮力掙脫旁邊人的手，轉身就跑！
“別跑！”
“站住！”
“蘇紫菱整天穿女孩子的衣服，真惡心！”
“就是！惡心！”
孩子們邊追邊喊，從父母那裏學來的詞匯全部施加在了前麵的女孩身上。
追了兩條巷子，孩子們逐漸體力不支，追不上女孩了。
為首的孩子王憤怒的扔掉木棒，朝著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蘇紫菱，有種你明天別出門了！”
*
穿過街角，在不停奔跑之後，她終於看見了巷子深處的小屋。
身後已經沒有人追了，她鬆了口氣，慢慢平複呼吸。
抬起頭，女孩萬般不願地將手搭在門把上，隨著“哢嚓”一聲，門開了。
屋內熏天的酒氣令她眉頭緊蹙，強忍著胃裏的惡心感，她慢慢走進了屋子。
濃妝豔抹的女人正在不停喝酒，聽見門開的聲音，她火紅的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寶貝，你回來了？”
女孩抬起頭，直視著這瘋子一般的女人，微微啟唇，喚道：“媽媽。”
女人伸手想要摸摸她的頭，可就在伸出來的那一刻，女孩卻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女人微頓，隨即一巴掌狠狠打在她的臉上，“你躲什麽？！”
那力道十分大，女孩白皙的小臉霎時浮現出一大片紅印！
她摔倒在地，摔得生疼。
女人不依不饒，伸手扯住她的頭發，強迫她抬起來，“賤胚子！你這條命是我給的！你還敢躲？！”
女孩唇畔微張，低著頭，壓下心裏的情緒，“對不起，媽媽。”
一聲“媽媽”，讓暴怒的女人瞬間又恢複了平靜。
她溫柔的笑著，將女孩慢慢扶起來，眉宇間帶著擔憂，“你看你，老是摔跤，媽媽可真是心疼。”
“剛才李奶奶又送了一條小裙子給你，來，媽媽帶你去試試。”女人拉起她的手，笑眯眯道。
然而女孩卻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女人疑惑地問：“怎麽了寶貝？”
女孩沒有說話。
沉默半晌，在女人快要耐不住性子的時候，小小的人終於鼓起了勇氣，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問著：
“媽媽，我，為什麽要穿裙子？”
女人笑了笑，“傻孩子，小女孩就是穿裙子才漂亮啊。”
女孩一頓，紅唇微張，看著女人瘋癲的雙眼，靜靜道：“可是，小米他們說，我是男孩子。”
空氣沉默兩秒。
女孩清楚的看見，溫和笑著的媽媽逐漸收斂了微笑。
她的眼瞳變得毫無光澤，渾身上下，慢慢凝聚起暴虐的氣息。
“你在胡說什麽？”
冰冷的話語像是澆了人一頭涼水，將女孩從頭到腳凍的瑟瑟發抖。
“媽、媽媽——”
“啪！”
重重的巴掌一下子打在女孩臉上！
隨後女人的拳打腳踢盡數落在了她的身上！
“什麽男孩子？！什麽男孩子！你是女的！你是女兒！我隻有一個女兒！我隻有一個日後會叫做‘蘇紫菱’的女兒！”
她伸手扯住女孩的領子，將她從地上拖起來，猙獰著一張臉，狠狠吼道：“聽明白了嗎？！我隻有一個女兒！一個女兒！！！”
“蘇城喜歡女兒！！你隻有是女兒！才能得到蘇城的愛！！”
女人的嘶吼落在女孩耳朵裏，像是刀子一樣，狠狠剜著她的心髒！
*
也不知過了多久。
一場虐打才終於慢慢平息下來。
逐漸冷靜的女人蜷縮在牆角，雙目無神，臉上掛著淚痕，淚水將她的妝容弄得亂七八糟。
“我那麽愛蘇城……甚至不惜嫁給洛華，就為了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地上的女孩渾身浴血。
也不知道女人是不是故意的，打的地方，都是衣物能遮掩的。
除了臉。
但是巴掌印而已，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好。
女人哭了一會兒，她似乎很傷心。
隨後，她挪動到女孩身邊，將她溫柔的拉了起來，就像萬千慈母一樣，關心，又擔憂地撫上她的臉。
“疼嗎寶貝？”
女孩艱難地搖搖頭。
“不疼。”
其實很疼。
但這種疼痛。
實際上，她早已習慣了。
瘋癲的母親，一旦發病，就會拳打腳踢。
她習慣了。
女人托起她的小臉，看著那張漂亮的不似凡人的臉，女人慢慢湊近，吻在她的額頭上，“寶貝，媽媽愛你。”
“很愛我嗎？”女孩輕輕地問。
“對，”女人拉起她的小手，溫柔的微笑著，“隻要你成為蘇城的女兒，隻要你拿到蘇家的一切。”
“媽媽就愛你，很愛你。”
女孩眸色微閃，輕聲問道：“大家……都會來愛我麽？”
“是啊！”女人笑道：“所有人，都會來愛你。”
最後的話語，像是某種魔咒一樣，落在了女孩的心上。
“所有人都會愛上‘蘇紫菱’。”
“所有人。”
*
睡著的母親最安靜，也是蘇紫菱最喜歡的樣子。
要是母親，能一直安靜下去就好了。
那樣的媽媽，才是最愛她的。
女孩的傷口很痛。
可她並不在意。
“李奶奶。”她敲響了鄰居家的門。
開門的是一位獨居老人，她的兒子在外麵打工，已經三年沒有回家了。
“是紫菱啊，你怎麽來了？”李奶奶笑著問。
女孩對她笑了笑，“李奶奶，家裏有老鼠了，媽媽讓我來向您借點老鼠藥。”
李奶奶答應道：“好，等一等啊，奶奶給你拿。”老人轉身進屋了，嘴裏碎碎念道著：“那瘋女人整天就隻知道使喚女兒，到底怎麽當媽的？”
疲憊的母親坐在沙發上，繼續喝著剛剛女孩帶回來的白酒。
女孩回到房間裏，看見媽媽不斷喝酒，有些心疼。
她為母親倒了一杯水，端到媽媽麵前，小孩軟糯的聲音在女人耳邊響起：“媽媽，喝點水吧。”
女人接過水，溫柔地撫摸她的頭。
這回，女孩沒再躲開。
“我的寶貝真乖。”
女兒聽罷，對她露出了一抹甜甜的微笑。
“媽媽。”
“我愛你。”
女人喝下了那杯水。
“我也愛你，寶貝。”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日暮西沉。
徹底黑下來之後。
沙發上的女人，便再也沒有聲息了。
“媽媽，媽媽？”
——無人回應。
女孩伸出手，擦拭掉女人嘴角邊的水漬。
看著女人安靜的麵孔，她甜美地笑著，眼淚卻從眼角滑落。
紅唇微啟，女孩輕聲喃喃著：“晚安，媽媽。”
她看向窗外。
月色皎潔。
明明看似美好，卻冰冷無情的讓人害怕。
女人的話語回蕩在她的腦海裏。
——成為蘇城的女兒，拿到蘇家的一切。
——所有人，都會來愛你。
*
她還沒有拿到蘇家一切。
她還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
所以。
她怎麽能現在死去？
不能死！
絕對不能死！
意識突然回複！
女孩猛地睜開眼睛！
剛才的回憶仿佛都像是一場夢！
蘇紫菱驚坐起，大口呼吸著！
正午陽光正好，照射在她濕漉漉的身體上。
頭發滴落著水珠，那張精致乖巧的小臉帶著初醒時的茫然。
藍天白雲。
風吹草動。
頭頂是古色古香的房梁，四根柱子立在亭子四角。
她似乎，躺在了人工湖的亭子裏。
蘇紫菱一怔。
掃了掃眼前的景色，心裏莫名覺得萬分怪異。
這是……怎麽回事？
她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唇。
臉上都是水漬，然而唇畔處，卻是幹的。
隱隱，還有著櫻桃的甜味，在那裏彌漫。
有人救了她。
但那個人。
會是誰？
蘇紫菱伸手扶著一邊的紅柱子，慢慢站起身。
精致的小臉冷若冰霜。
她看向初中部教學樓的方向。
拳頭慢慢握緊，眸中殺意湧現。
蘇七度。
——她絕對不會放過她。
身後的小路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蘇紫菱一怔，慢慢轉過頭，恰好，與一對微微泛藍的眼瞳相視。
看見那張臉，蘇紫菱瞳孔微縮，很快收斂了冰冷的神情，她微微蹙眉，露出脆弱的神情，戰戰兢兢看著來人。
言淵本來隻是經過這裏去一趟教職工宿舍找人，結果沒想到會在亭子這裏看見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女孩。
她模樣很漂亮，如同瓷娃娃一般。
“小哥哥，”女孩看著他，突然開口道：“我剛才，不小心落水了，您能，送我去一趟醫務室麽？”
女孩似乎很嬌弱，扶著柱子的模樣楚楚可憐。
本來言淵並不打算理會，然而看著她的臉，他卻從心裏莫名湧現出了一種親切感。
他走到女孩麵前，拿出紙巾遞給她，“擦擦吧。”
蘇紫菱接過紙巾，露出了一抹甜甜的微笑，“謝謝小哥哥。”
言淵心神一動，忽的伸出手，“我背你去醫務室？”
女孩微怔，輕輕搖搖頭，“不用了，”她拉起少年的衣擺，“我拉著小哥哥，這樣就好了。”
言淵見此，便道：“好，瀚海私立的醫務室我不太熟，得要你來指路了。”
蘇紫菱小聲“嗯”了一聲，手攥著少年的衣擺，安靜地跟在了他後麵。
漆黑的眼瞳冰冷深邃，在少年背對她之後，微笑的小臉逐漸變得麵無表情。
——這個人，便是言家少爺吧。
昨晚，在蘇母的手機裏看見他與蘇父的合照。
少年模樣，她記住了。
蘇七度不是喜歡言家少爺嗎？
蘇紫菱微微眯眼。
蘇七度喜歡的人。
她偏要全部搶過來。
*
在確認男主成功把女主帶走之後，躲在暗處暗中觀察的蘇七度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癱坐在地上，渾身上下也是濕的，頭發還在滴水。
“還好，還好……”她拍著胸口，“還好劇情沒偏的太嚴重！”
S10也一陣後怕：【幸好救得及時，再晚點，可真就救不回來了！】
“我也夠倒黴的了，誰想到剛給蘇綠茶做完人工呼吸她就醒了啊，還被看了個正著！”蘇七度懊惱道。
S10道：【安心啦，給她吃的藥可是仙俠世界的遺忘丹，保證她絕對想不起來！】
蘇七度快要哭了，“但是上次表哥宴會掙的5點積分又沒了啊！！！”
混蛋蘇紫菱，醒那麽快幹嘛啊！！你爹踏著他馬的棺材板衝浪啊？！那麽急切？！
現在蘇七度的係統商店賬戶餘額，依舊是5。
雖然5積分沒了，但好在剛完成的劇情點又給了她5積分，也算有了點安慰了。
她休息了片刻，等到一點五十幾，才扶著牆慢慢站起，朝著初中部醫務室走去。
那裏有備用校服和一次性內衣內褲。
下一個劇情點在一個月之後，這段時間，或許，她也能稍微休息一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