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就像聽到早上的鬧鍾依舊不想起床一樣,董仲書心裏清楚休息的時間已經到了,可依舊不想睜開眼睛。現在的時刻是美好的,或者確切地稅,是不那麽痛苦的。一旦自己睜開眼,離開這間診室,又要走進那個痛苦的社會裏,又要麵對那件事帶來的痛苦。董仲書害怕睜開眼睛。活了這麽大,每天早上都會睜開眼睛,哪怕有的時候明明知道睜開眼睛之後是糟糕的一天,也無所謂。直到一天的到來。那一天,他不知道為什麽睜開了眼睛,甚至他想,如果從那時起,再也不睜開眼睛該多好。那一天,他睜開眼睛,看到一張陌生的臉,看到滿屋子的人,看到自己躺在一地狼籍中,看到妻子被法醫檢查過的屍體,奇怪地倒在自己身邊……
董仲書躺在診室的躺椅裏,在睜眼與繼續閉眼之間掙紮。他聽到開門的聲音,他以為這是劉煥庭醫生。他聽到腳步聲不止一個人,他感到奇怪,這才警惕地睜開眼睛。
“是你們。”董仲書用胳膊倚著,顯得吃力似的坐起來。
“你好。劉醫生好像還有別的事情。我們來是有幾個問題,跟你聊一聊。”袁景道,“你不用坐起來。”
“沒事沒事。”董仲書擺了擺手,繼續自己起立的動作。他看起來很疲憊,鼻窪、鬢角、鎖骨處隱隱有出汗的痕跡。但此刻,無論如何他也不願再躺著。這個躺椅孤零零地矗在診室中間,若不是心理醫生在,躺在這裏就顯得確實很奇怪,“不是已經結案了麽?”
“手續上是結案了,但是有一些問題,總要確認了才好。”袁景道,“看來你最近不太舒服?”
“確實——嗯,怎麽說呢,不太好。”董仲書道,“我沒法工作。單位那邊請了長假。不過我們這個行業,長假也就基本是宣布告別了。”
“你的房子怎麽樣?”袁景問道,“現場早就解禁了吧。”
“那倒是。”董仲書歎了口氣,“不過我沒法兒住在裏麵了。受不了,真的。我租了間房子。”
“房子準備賣掉麽?”袁景道。
“我真的不想思考這個問題。”董仲書的臉上充滿了愁苦。
“雖然發生了不可預計的事情,但是那裏也有好的回憶吧。”袁景說道。
“你的話,和劉醫生說的一模一樣。”董仲書說完,輕輕歎了一口氣。
“那裏也有你的朋友吧。”袁景道,“傻子瓜子。那個攤主,你們關係不錯?”
“是啊。”董仲書的眼睛遠遠地望向窗外,不知眺望著什麽,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微笑,“即使不住這裏,我也會定期看他的。我們是好朋友。”
“去幫他調秤?”袁景道。
“警官,你這都知道!”董仲書道,“是啊,我得幫他調秤。他需要我。除非我不在這個城市了,我想,即使離得很遠,我也會定期去找他,幫他調秤的。”
“能跟我們說說你和劉津之間的關係麽?”袁景開始進入正題。
“有什麽好說的。”董仲書的臉又回到了那副疲憊的神態,“事情已經發生了。人都沒了。還想怎麽樣呢。還能怎麽樣呢。”
“你和艾莉莉呢?”袁景問道,“你從小就喜歡她?”
“這你怎麽會知道?”董仲書道,“確實是這樣的。”
“可是你們結婚很晚。”袁景道,“既然那麽喜歡,為什麽一直不追?”
“大概是膽怯吧?或者是不自信?”董仲書道,“人也並不能解釋自己,理解自己的。否則我也不會在這裏進行心理谘詢了。”
“你表達過吧?”袁景道。
董仲書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他不知道對麵的警察對自己調查了多少,最終他還是平複了心情,說道:“我給她寫過一封信,表達心意,初中的時候。沒有得到回複,我便知道,並沒有進入她的心裏。之後,雖說我的心思沒有放棄,不過也沒再有什麽別的動作了。直到後來,大家都長大成人,在職場上相遇。那個時候,完全沒想到的是,我們的感情進展得非常順利,竟然很快就結婚了。”
“你寫過信之後就結束了?”董仲書疑惑地問道,“沒有發生些別的事情麽?”
“沒有啊,還能發生什麽。”董仲書臉上的無辜表情,任誰也不能說那是假的,“一封信沒回就夠了。難不成還寫第二封麽?”
袁景臉上的疑惑表情已經變得難以掩飾,從董仲書的語言和表情上,完全看不出對事情的刻意隱瞞,然而董仲書所說的,和自己所調查的,有著極大的出入。袁景繼續問道:“那你知不知道,在你們婚前,艾莉莉就和劉津有過關係?”
“警官,你在說什麽呀?”董仲書瞪著空洞的大眼睛。
“那你和劉津之間的關係又是怎麽樣的?”袁景道。
“高中是同桌,漸漸地關係越來越好。之前就是一個學校的。隻是知道這個人,並不熟。”董仲書道。
“他有沒有打過你。”袁景道,“小學的時候。”
“他打我幹嘛?”董仲書的眼神顯然像看一個怪物。
“你沒有受到過校園暴力?”袁景重申似的問道。
“沒有啊。”董仲書道,“警官你說的都是些什麽呀?你問我的這些是心裏谘詢的一部分麽?”
袁景無奈地歎了口氣,他感覺自己的調查顯得很傻。
頓了好久,有那麽一會兒,空氣仿佛凝住了。袁景掏出一張便箋,上麵寫著給保安老張發示警短信的電話號碼。袁景問道:“這個號碼是你的吧?”
“什麽跟什麽呀?”董仲書仿佛有些不願忍受,“這不是我的號碼。”
“你沒用過這個號碼麽?”袁景問道。
“我就沒見過這個號碼!”董仲書幾乎是喊出來的,“你說的這些我一點也不懂。你想幹嘛呀!”
“你這是裝的,還是被砸的那一下,失憶得很嚴重啊?”袁景心想,同時上下仔細打量著董仲書,仿佛在審視一個從不認識的人。
“謝以琛你認識吧。”袁景道。
“認識。”董仲書道,“一起實習的同學。”
“你用這個號碼聯係過他吧。”袁景道。
“聽你問話,我覺得我好像病得很嚴重。”董仲書道,“我和謝以琛隻是實習的時候認識而已。畢業之後就再沒見過麵了,我聯係他幹嘛呀?”
“謝以琛說,畢業之後,你用這個號碼聯係他,從而得到一個兼職,給他畫插畫。”袁景道。
“你說什麽瘋話呢?”董仲書似乎是在忍不住了,“我根本就不會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