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最開始，二毛聽不懂。可是現在，話說到這個份上，就是再不諳世事，也能明白了。


  顯然，這對夫婦買來小女孩並非是要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養的。二毛在那間屋子裏看到過這對夫妻一家三口的照片。二毛那時候還以為他倆的親生女兒不在了，所以才會買一個女孩。此時聽了那段禁忌的對白，方才知道，這對夫婦的親生女孩還沒有死，隻是得了某種病，某種需要換一個肝髒的病。而這對夫妻買來這個小女孩，就隻是為了要她的肝髒。


  二毛最關心的，就是小女孩。不得不說，二毛對小女孩已經產生了一種感情。若說是男女的感情，小女孩還太小。若說是為人父母的感情，二毛還太小。這是一種無可名狀，超越思維極限的愛。


  此刻，二毛覺得撕心裂肺。他想咆哮和嘶吼，他想阻止這場謀殺，他想種進去碾碎那對第一眼看起來就讓人心生厭惡夫婦，他想毀滅。但二毛卻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二毛感覺後背發涼，額頭出汗，感覺惡心，胃開始抽搐，想吐，卻在幹嘔幾下之後，什麽也沒吐出來。


  喘息了好久之後，二毛慢慢轉過身，扶著樓梯扶手下樓，看背影，活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二毛尋著來時的路線，坐兩趟公交車，經曆了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回到蔬菜批發市場。


  此時的菜市場已經趨於散攤的時間了，人也漸漸稀少。大毛坐在花壇邊發呆，三個小孩已經疲倦了乞討，圍成一圈玩得不亦樂乎。


  大毛遠遠地看到了二毛，二毛在向他比劃一個手勢。


  這是一個約定好了的手勢，大體表達的意思是“開上車，十字路口接我，準備逃跑”。之前他們拐小孩跑路的時候，就會用這樣的手勢。


  大毛一驚，他沒想到二毛在沒有樊姨在的時候，竟然自己主動去拐孩子。可是無論怎麽說，大毛決定配合他。


  大毛趕緊組織三個小乞丐上車。三個人正玩兒得不亦樂乎，一臉蒙圈地被大毛拎起來，放到三蹦子的鬥裏。然後大毛急忙發動三蹦子，趕往十字路口。


  大毛一邊開車，一邊斜眼觀察著二毛的動向。原來在二毛的不遠處，有一個賣冬瓜的攤位，一個女人在買冬瓜。掏出錢包付了錢之後，女人一手抱著冬瓜，另一隻手準備把錢包往兜裏塞。這時，二毛衝到她的身邊，一伸手就把錢包搶了過來，然後全速朝十字路口跑去。


  原來二毛不是拐孩子，而是搶錢包。大毛搖了搖頭。另外三個小孩不知前因後果，也沒看到二毛搶了別人錢包。


  二毛砰地蹦上車子，三個小孩嚇了一跳。大毛隨即發動三蹦子。女人腳步不快，追不上二毛，更追不上三蹦子，隻有急得跳腳。


  轉過幾個彎，已經基本安全了。大毛道：“咱們可是從不幹搶劫的活兒啊！”


  “別說話了。”二毛的聲音短促而低沉。


  “你怎麽回事兒？”大毛覺得，二毛給自己的感覺，像是換了一個人。


  “沒怎麽回事兒。”二毛道。


  “包裏有多少？”大毛問道。


  二毛用身體擋著三個孩子，拿出偷來的錢包，把裏麵的錢抽出來，揣到懷裏，然後慢慢把手伸到車鬥的邊沿，一鬆手，空錢包被扔掉了。二毛輕聲對大毛道：“你別管，也別問。就當沒看到。是兄弟吧？”


  “好好好，我裝瞎子！”大毛有些不屑，“就算我不說，你這錢也藏不住啊。”


  二毛似乎又說了一句什麽，但是被柴油引擎突突突突的聲音掩蓋下去。


  夕陽裏，一輛破車，一滾黑煙，行駛在沒什麽車的老舊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