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栗小賢已經是高中的年紀了。不過他上的不是普通的高中,而是職業高中,專業是西點製作。
栗小賢也是獨居。但他與大毛不同,栗小賢有父母,而且都健在。栗小賢原本生活在一個完整的家庭。他的父親是退伍軍人,退伍後找不到好的事由。因為在炊事班學了點手藝,隻好到市場上擺攤位烙餅。他的母親是紡織工。
栗小賢的童年很快樂,父母新婚不久就生下他,他的童年撞上了父母甜蜜的愛情,日子雖然過得簡樸,但處處是溫暖。
栗小賢到了高中的年紀,家裏出了變故。十幾年間,家鄉變了,由荒涼變得繁榮,新樓舊樓犬牙參差,如林般立起在目力所能及的地方。人也變了,和自己一同長大的人們有的宦海浮沉,有的商界拚殺,而栗小賢的父母還是一個烙餅,一個做紡織工。
栗小賢的母親也並非全無變化,坐著網絡的飛機而蓬勃發展的傳媒業,讓她的眼界變了。過去,她的看到的很有限,想到的也很有限。她知道曲阜外麵是濟寧,濟寧外麵是山東,最多再外大了想一想,山東外麵是中國。可現在不同了,她開始想中國以外的事兒,日本、新加坡、印度尼西亞;歐洲、美國還有加拿大。有生以來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濟南的她,如今逢人問起卻多了個愛好——旅遊。
栗父也覺得多年的拮據生活有些委屈了栗母,便問栗母想去哪兒旅遊。沒想到栗母張口就說:夏威夷。栗父懵了,他不知道夏威夷是哪兒,總之是非常遠的國外。非常遠,也非常貴,自己一個烙餅的,如何負擔得起。
栗父一懵,也就跟著沉默了。自此,在栗母這裏,栗父成了一個窩囊,沒能耐的男人。栗父本就沒什麽大能耐。但是對於栗母,自從她發現栗父徹底無法滿足自己之後,才讓他變成沒能耐,無論是在嘴上還是心裏。
出現了這樣的嫌隙後,栗家僅僅維持著表麵的溫暖,實質上,栗母的心早已遠遁。心跑了,可人還在那裏,畢竟栗母一個紡織工,也不是“有能耐”的人。
問題出現在嫌隙的一年之後。栗母認識了老魏。老魏是一個頗會聊的人。相識之後,幾句話就把栗母給勾住了。而且,老魏也知道夏威夷,還跟她說,有機會,要一起去夏威夷。
老魏經營一家西式蛋糕店。他的經濟實力比栗父要好一些,但也不是個隨隨便便就能帶栗母去夏威夷的人。栗母心裏也知道,去夏威夷是一個遙遠的幻想,這輩子能不能去上都還不一定呢。但是栗母喜歡老魏。老魏不僅說得好聽,還似乎給了栗母一種希望。栗母的生命像是一棵樹,平淡的生活讓樹下積滿了枯枝敗葉。栗母早已看著枯枝敗葉厭煩不已。誰知老魏來了,一把火把枯枝敗葉給燎了。看著跳動的火光,栗母的心也化了。
和老魏相識不久,栗母就被老魏帶到床上了。俗語說得好:男女之事,論事不論心,論心則千古無完人。心裏萌生些想法不算什麽,怕就怕做成真事兒。栗母做了,自此墜入深淵。
深淵裏,栗母又有了對比。栗父經過部隊的洗禮,身體還算不錯。但他性格木訥,隻知道埋頭蠻幹。老魏則不同了,他身上,手上都不閑著,嘴上也延續自己的優勢,說著漂亮而刺激的話。栗母隻感覺自己的神經仿佛通了電,周身上下的每一顆細胞都被激活了。
栗母出了軌,在家裏再也沒提過去夏威夷的事兒。也不再埋怨栗父沒能耐。隻是在家裏,她的話少得可憐。問她些什麽事兒,她也隻說“都行”。同時,逢節假日,栗母總是收拾行李出去,說是和同事去周邊旅旅遊,不容駁斥,也不容細問。
當然,栗母並不是去旅遊,而是和老魏共度良宵去了。出軌老魏之前,栗母說自己愛旅遊,卻最遠去過濟南。出軌老魏之後,老魏也沒帶她旅過遊,每次隻是為了避人耳目,去了濟寧的酒店,可栗母還是說自己愛旅遊,去過最遠的地方依然是濟南。本質沒有變,但是栗母卻在其中尋得快樂,比之之前平淡的生活,仿佛天壤之別。
栗父雖然木訥,雖然沒什麽能耐,但畢竟不是傻子。共同生活了十幾年的人,產生了變化,他怎能察覺不到。
趕上一個周五,栗母第二天又要出行,說是跟同事一起,去青島看帆船。當天晚上,栗父早早裝作睡著,栗母去浴室洗澡的時候,栗父在浴室外麵偷看了栗母的手機。手機上倒是沒什麽特別的,隻有一條短信,寫著一個濟寧的地址。
“不是去青島麽?怎麽還去濟寧呢?沒必要這麽轉車吧?”栗父心裏納悶。
突然,栗父又注意到了短信息的發信人。上麵寫著“曉婷”兩個字。栗父想起來了,曉婷之前是和栗母一個工廠的工友。不過前些日子聽說這個曉婷已經去了日本務工,據說兩年能攢下十幾二十萬。這人都不在國內了,怎能相約去旅遊呢?
栗父偷偷記下了短信息上的地址。第二天,栗父偷偷去了濟寧,按圖索驥,發現那個地址是個酒店。
栗父在酒店門口的一個角落等,沒想到真等到了栗母。栗母和老魏一起,兩個人摟著,抱著,幾乎合成了一個人。
那一瞬間,栗父感覺世界崩塌了。他想衝上去,不過理智戰勝了衝動。這種事情,大庭廣眾地鬧起來,最丟人的還是自己。若是打起來,看栗母與那男人的親密程度,弄不好栗母會幫著對方打自己。
栗父幾乎咬碎了牙,最終隻是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回家之後,栗父陷入絕望。按照本心,他甚至想殺人了。可是轉念一想不行,畢竟還有法律管著,人家出軌,法律大概不能把他們怎麽樣,可是若是自己真的殺了這對奸夫**,自己也該去償命了。他有不甘心讓事情簡單地過去,他想讓栗母以及老魏付出代價。思來想去,栗父計上心來。
栗父去找到老魏的老婆,把拍下的照片給老魏的老婆看。等栗母此行回來,他連打帶罵,直接把栗母趕出了家門,不許她再回來。
老魏回到家後,老魏老婆掛了個上吊繩,以死相逼。老魏給老婆下了跪,痛哭流涕地請求原諒,並發誓再不與栗母來往。經過好一番折騰,老魏的老婆原諒了老魏,老魏的生活又回到從前。
事情臨了,栗母是最慘的。她無家可歸,又失了名節,大家都看不起她。栗母來求栗父,事已如此,不求別的,我什麽也不要了,咱倆離婚,我離開這傷心地就好了。
這時的栗父卻來了勁兒。他不同意離婚。他就要這麽耗著,他想通過這個“耗”,來煎熬栗母的內心。
此時來看,栗父得到了完勝,但實則不然。老魏和老婆和好之後的生活並不如意。老魏的老婆並不放下這件事,旦有不一絲如意,便把事情拿出來說,每次都是越說越激烈,哭天搶地,最後拳打腳踢地給老魏來上一頓。日常的生活裏,也對老魏沒有一絲一毫的好臉色,似乎老魏有一個永遠贖不完的罪,他就不該有人該有的待遇。老魏自忖,自從事發之後,自己活得不如一條狗。
栗母悲慘,老魏也悲慘。後來兩個悲慘的人擰成了一股繩,他倆幹脆私奔了。
栗父本想用離婚的事兒拿放栗母,煎熬栗母。可沒想到,人家破罐破摔了。栗母與別人成雙成對地走了,栗父倒成了孤家寡人。時間久了,栗父和別的女人產生了感情,想要結婚。可是他還沒和栗母離婚呢。這次輪到栗父想要趕快離婚,離了婚,好步入新的婚姻。可是栗母走了就杳無音信,想離婚卻找不到人了。栗父也算是自食其果。
最後,栗父許了房子許了地,才和新女友過上了同居生活,想等兩年後,按照婚姻法,判定夫妻一方失蹤而離婚。
栗小賢名叫小賢,其人卻無甚賢能。栗小賢學習一向不好。可是他能裝出一副學習很好的樣子。初中期間,他一直成績墊底,卻每每拿回家一份偽造的成績單。當時栗母忙著婚外戀,栗父忙著在市場上烙餅,對栗小賢疏於看管,也就一直被他蒙蔽了。
到了中考,栗小賢沒法再造假了。滿分七百五十分,他隻考了三百分。根本上不了高中。栗父隻好花些錢,讓栗小賢念一個職高,希望他能學點手藝,以後能幹點什麽就幹點什麽吧。
職高是住校的,栗小賢離開家,在學校住了一個學期。栗父栗母的情感變故就發生在這個時期。栗小賢寒假回家,竟然發現,自己的家沒了。栗母沒了蹤跡,栗父和新人的家也不是栗小賢呆得下去的。這件事情對栗小賢的打擊也不小,自此之後,他連職高也不怎麽好好念了,整日在社會上遊蕩。
今天,栗小賢早上閑著沒事兒,去景區碰碰運氣。在景區停車場,他注意到一輛轎車停在停車場的最深處。車上的人下了車,徑直去售票處買票,進景區去了。栗小賢溜達到轎車邊,伸手擋著車窗反光,朝車裏麵看去。
車的後座放著一個背包。背包是皮質的,看樣子似乎是一個奢侈品牌,不過栗小賢也叫不上來那是什麽牌子。背包鼓鼓的,裏麵一定裝了不少東西。
栗小賢四下看了看,仔細觀察一下周圍的環境。接著他從自己的破布包裏抽出一根鋼管。這根鋼管是栗小賢打架時使用的武器。本來,栗小賢打架是用板磚的。最近,得了一根鋼管,兩頭磨圓了,不刮手,掂一掂分量,正合適,便一直隨身攜帶。
栗小賢握住鋼管一端,用力掄了兩下。“砰砰”兩聲響,轎車的後車門玻璃就碎了。跟著,轎車發出嗡嗡的警報聲。
栗小賢毫不遲疑,一伸手,把車裏的皮包拉出來,往肩上一搭,接著身手敏捷地翻牆要走。停車場的圍牆很矮,栗小賢不費太大力氣就爬上了牆頭。等保安尋聲找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
栗小賢從牆頭往牆外跳下去。這裏有一個破敗的涼亭。栗小賢看到,麵前正有三個年輕男人,圍著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年倒在地上,滿身滿臉滿頭都是土。三個年輕男人,正在用力踢那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