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凶靈
深夜,天空濃密的黑雲,遮蓋住了月亮,一片黑壓壓,半點不見星光。
京都百裏之外,荒郊野外,一處土丘上,坐落著一間簡單的神社。
神社的鳥居,靜靜地矗立著。
上麵掛著三五個蒼白的燈籠。
神社內,隱約透出一點燈火。
小小的神社內,一尊持劍女子的神像端坐於上。
上紅下白,一身經典巫女打扮的少女,跪伏在冰冷的地板上,重重地磕著。
一邊磕著,一邊默默禱告。
深深地伏倒在地,如雲的秀發,徑直傾瀉而下,鋪在裙裳上。
久久,方才起身。
抬頭,雙目紅腫,淚已流幹。
“禦身,您不說話,我就當您默許了!”
她心知肚明,神已經不在了。
原本秀麗的容顏,因刻骨的仇恨而扭曲。
她站起身來,拎起一邊土牆上掛著的白燈籠,走出神社。
神社後麵,平平整整,是幾個足球場大小的平地。
燈籠那慘白的光芒,照在腳下。
巫女心中,一片澄澈明淨。
直指此刻,她依舊沒有忘記姐姐生前的教誨。
“身為巫女,修持法門,不外乎誠、明、淨、直。”
“簡單、純粹,可通達萬物,對話鬼神。”
“持此四字,時刻不忘,不入歧途。”
“謹慎,沉默,保守精神,不惹是非。”
昔日教誨,依舊回蕩在耳畔。
姐姐的音容笑貌,總是不斷回憶著。
神社還在時,這裏本該是一片樹林。
每到節日,上麵就掛滿了寫著心願的繪馬。
然而不過是半天功夫,再回來,就化作了焦土。
怎能不恨?
夜風微微吹拂。
附近一片寂靜,死寂無聲。
那從天而降的火焰,燒毀了這裏,也順帶燒死了周圍所有的蟲豸。
木屐陷入鬆軟的泥土,潔白的襪子沾染了泥濘,當事人卻毫不在意。
走了一會兒,就見到地上整齊地躺著一群村民,零零散散地,約莫有一兩百。
手腳都被捆著,四肢無力,隻能勉強在地上匍匐蠕動著。
然而一旦有人跑出圈子,就有一隻雜毛的黃色狐狸犬,衝上前去,狠狠地一拍,拍回原地。
見到巫女出來,這隻大狗乖巧地嚎叫了兩聲。
地上的村民們紛紛露出驚恐的眼神。
“惠子,住手吧!”
村民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突然出聲喚道:
“你姐姐的事情,是我一人做下的。”
他虛弱的聲音裏,帶著哽咽:
“和他們不相幹!”
“你殺我吧!”
少女並不理會。
在原地頓了頓,她拍了拍大狗的頭,眉梢稍微緩和了些,少了幾分戾氣,多了點柔和。
因這是她姐姐留給她最後的遺物了。
前身本是被邪法祭煉出的犬神。
本是四國一代之名的幽靈。
飼主在事先捆好的狗麵前擺放好精美的食物,但就是不肯喂食。
等待狗饑渴難耐,奮力掙紮時,猛地砍下狗頭,祭祀一番,丟棄到遠方。
那麽,這狗的死魂就要作祟,隨即可以作為犬神。
祭祀犬神留下的東西,就是“犬神持”,以此控製犬神。
越是強烈的妒忌和恨意,越是能夠強化犬神,操縱其咬人,附身到人身上。
她的姐姐純子,隻身趕赴當地,用靈力渡化,化解怨恨,成為靈獸白兒。
如果不是它的幫助,也沒那麽容易抓回這一村人。
冷淡的眼神,靜靜地打量著這些熟悉的麵孔。
“媽媽,我不想死······”
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哭喊著,坐在地上。
他的母親就在一邊,急得掉眼淚。
“饒了我孩子吧,他是無辜的,他什麽都不知道······你放了他吧!”
苦苦哀求著,好似杜鵑泣血般,能令聞者落淚。
可惜少女隻是冷冷地看著,毫不動容。
與此同時,別的小孩子也紛紛嚎哭了起來。
大人們都是求饒著。
“惠子,純子的事,真的不怪我們啊!”
“是啊,我們也不知道會這樣。”
“我,我以前還給你縫補過衣服。”
“我在神社參拜過!”
“我跟你姐姐是親戚,那一天的事情我最清楚,是他們,村長,還有他,他們收了錢的!”
最後一個陌生的聲音,終於引起了此刻少女的興趣。
燈籠一照,是個陌生青年人,看著眼生。
“你是誰?”
她冷冷地問道。
那個青年人,盡管被捆著很狼狽,但卻很努力地想要站起身來。
他所處的位置,與所有村民都保持著相當一段距離。
“我是黑川慶德,你姐姐的親戚,黑川家的下任家督!”
他抬起頭來。
“你姐姐本來不必死的,之前就有多家神社被血洗,我就是來她回家躲躲。”
“可是,本來一切無事,我就帶她乘船回家,偏偏這個老不死的,說生了病,倚老賣老,非要純子留下來!”
黑川慶德看了那邊那個頭發花白的老村長,森冷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他,讓後者半句話都不敢出。
“逗留了一夜,原本我在界鎮說好的船,已經開走,不得不再多留了半日,那時候······”
“這個老不死的,他為了區區一點錢,就賣掉了我們的行蹤!”
“就是這個老家夥,帶著人堵住了我們········”
“後來你姐姐就被擄走,強令召喚神降,之後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少女不擅長辨別謊言,然而此刻心反而澄如明鏡,在場所有人的情緒纖毫畢見。
“你們,都!該!死!”
少有地,動了真怒。
到了這時,在場諸人,除卻這個叫做黑川慶德的,別的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悔改之意。
往日裏,她是親眼見到姐姐是怎麽照顧他們的。
無論是治病,還是除妖,都不求半點回報。
要知道委托陰陽師出手除妖一次,最少也得幾斤白米。
區區一個小村子,一年才能收獲多少?
無非是憐憫他們生活不易,所以分文不收。
但是他們是怎麽回報的?
恩大成仇······因為習慣了,所以理所當然。
姐姐,不求回報的下場,就是誰都不把你放在心上·······
“整個村子都欠姐姐的,姐姐不在了,你們憑什麽活著?”
終於下定了決心。
下一刻,指間銀光閃過。
在場諸人,除了黑川慶德,不論男女老弱,都被割破了喉嚨。
血液滲入土壤,上百人同時倒地,漸漸匯聚成了一片血溪。
濃重的血腥氣,彌漫在空中。
隨即,空靈、悅耳的聲音,吟唱著方言中的不知名歌謠。
似乎是在讚頌,又似乎是在輕喚,柔柔的,帶著一點淒楚。
越到後來,就越是蕭瑟。
漸漸地,血溪好似有生命一般,匯聚到她腳下,形成一汪淺淺的血泉,汩汩作響。
泉眼中,不斷顯出那些村民掙紮、哀嚎的身影。
整片空地上,都開始顯現出一層淡淡的血光,尤其是巫女身上,更是濃鬱,好似披上了大紅嫁衣一般。
凶厲,危險,伴隨著那越發淒厲的歌謠,在這夜色裏,更顯得詭異。
“這是········凶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