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重返南疆 四
那男子三十來歲，懷裏抱著個七八歲的女娃娃，身旁跟著個三十來歲的婦人。
聽見唐寧問話，男子像是驚弓之鳥，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警惕打量唐寧。
唐寧心中更是疑惑，臉上卻露出幾分擔憂，拱手道：“小子唐寧，今日迷路來到此處，見到這大批人流搬遷，不知發生了何事？可會波及到這裏？”
男子聞言，心下警惕稍稍鬆懈，歎了一聲，道：“我們是南方惠廣城的，這是要去北方的惠同城避難呢。”
“避難？莫非惠廣城有戰亂？”
男子搖頭：“不是戰亂，是匪患。”
旁邊婦人忙拉了拉他衣角，朝他使了個眼色。
男子朝婦人搖了搖頭：“這位公子看著不像壞人，莫要平白擔心，我們現在告知他原委，說不得能救人一命。”
婦人輕歎一聲，從男子手中接過女孩兒，不再說話。
男子拉了唐寧到道路一旁無人處，警惕的四下瞧了瞧，見行人都離得甚遠，這才開口道：“惠廣城城主懷真人兩個月前中蠱毒而死，城中大亂，許多左近匪徒趁機作亂劫掠，城外的百姓都往城中遷徙。
不久後，我們聽說丘山來了一位皇子，帶了幾十萬大軍，就要路過惠廣城。”
唐寧疑惑道：“既然皇子帶大軍前來，所有匪徒該當辟易才對，怎麽反倒……”
男子神色微黯，搖頭道：“他們不來還好，城中本來就有守軍，還有許多能夠飛天遁地的神仙，那些匪徒在城外劫掠，一來不敢入城，而來終究有些畏懼城中守軍，在城外劫掠的時候也很有分寸。”
他苦笑一聲，接著道：“可那位皇子路過之後，城中所有守軍幾乎盡皆被收編入伍，城中糧食、財物也幾乎全部被搜刮殆盡。嘿，沒了守軍，那些匪徒還哪有什麽忌憚，城中糧食沒了，便容不下那麽多人。我們這些平民百姓，自然就隻能離開了。”
唐寧心中微惱，皺眉道：“這裏不是軒轅承明的地盤嗎？怎麽不留下軍伍清剿匪徒，反倒不顧你們生死，將所有守軍帶走？莫非……他不知道有匪患這件事？”
“軒轅承明是誰？”男子問道。
唐寧一愕，搖頭道：“小子說錯了，我指的是那位皇子。”
男子“呸”了一聲，道：“哪裏會不知道？他還發了一道告示呢，說什麽內患無足畏懼，然則外敵猖獗，他要率兵為中州開疆拓土、剿滅什麽佘穀邪教。
嘿，其實哥兒心裏是明白的，上麵那些神仙，哪裏管我們這些人死活，其實在匪患起來的那個時候，許多人就已經開始出逃啦。
隻是我們舍不得家，又終究對那位皇子抱了些希望。誰知道盼來了他，我們這些人僅剩的活路也沒啦。”
他說著，湊近幾分，扯了扯唐寧衣服，低聲道：“如今各處匪患嚴重，又沒有軍隊平亂，許多流民也開始淪為匪徒，如今惠廣城亂成一片，被驅逐的百姓餓死的餓死，凍死的凍死，還有許多被匪徒所害，我們這些逃出來的，隻怕不足三分之一。
哎，那裏的亂子，隻怕很快就要鬧到這邊兒啦，我勸小哥兒還是趕緊走的好，或者在山中不要輕易下來，那些人殺人可不眨眼的。”
唐寧一句句聽著，心中說不出的沉重。
來這個世界已經三年有餘，起初逃難，後來在東皇山修行，再後來下了山，卻像是沒頭蒼蠅一樣尋找師姐朧月，他幾乎從未多加關注這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平民。
原本他以為這個世界階層分明，上麵鬥得再厲害，下麵也終究不會有什麽很大損傷，又知道這裏的糧食產量出乎意料的充足，心中還為他們慶幸。
如今不過是皇子率軍路過，便弄得這數萬百姓逃難的逃難、殞命的殞命，那些高高在上的，卻不過一紙文書帶過，幾乎不曾伏身去看一眼。
以前他心目中的專製統治，是中華古書上記載的那句“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文人口中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如今看來，一切，似乎都是笑話，自己想當然的笑話。
可是自己能做什麽？
自己頂著個“東皇太子”的虛名，卻連東皇山都沒了，自己獨獨一人，能做得了什麽……
那邊婦人喊了兩句，男子應聲，轉頭朝唐寧道：“小哥兒，須得趕緊走才好，如不嫌棄，可以跟我們一道離開。我們包裹裏倒還有些糧食物什，足夠撐到惠同城的。”
唐寧輕歎一聲，搖了搖頭：“不了，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辦。”
說著，手掌摸過腰間，一錠金子閃出。
可轉念一想，他又將那錠金子默默放了回去。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們如今足夠撐到那惠同城，無需自己援手，若因為這一錠金子害了他們性命，那才是最大的罪過。
男子也不多勸，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走啦。小哥兒若沒了去路，以後到惠同城尋我夫妻，別的難說，給小哥兒一個飽飯還是不成問題的。”
唐寧心中感激，點頭笑道：“好，祝你們一路平安。”
男子似沒聽過這種祝福的話，微微一愣，卻也知道其中意思，點頭笑道：“那我便先走啦。”
說著，轉身離開，到得那婦人身旁，似被她抱怨了幾句，男子卻隻是憨笑回應，抱過那小女孩兒，又繼續趕路去了。
唐寧仰頭看了看天，灰沉沉的，想必不久就是一場大雨，不過看這些人的情狀，隻怕反倒感激這場雨拖延了那些匪徒，不會停下來休息。
唐寧輕歎一聲，轉身入了山。
連日趕路，雖然憑他的體質，根本無需休息，可心中本就時時壓抑，這會兒又聽聞此事，心中終究有些疲累。
尋了一處空處，從懷中掏出各類器具、肉食，隨便煮了一鍋肉湯，撒上細鹽，便會一道休養生息的美味。
正吃食間，忽然聽得馬蹄聲響，他微微皺眉，騰空而起。
定在空中往東北看去，隻見一隊身穿毛皮的軍士沿著大路朝北而去，也不知是什麽人。
那一隊人中顯然也有些高手，幾個人朝這邊看來，見唐寧竟憑空浮立不動，知曉是個高手，臉上閃過一絲驚懼，便遙遙拱了拱手。
唐寧也不理會，仍自落了下去，繼續喝著肉湯。
吃飽喝足，又稍稍躺了一會兒，心中沉鬱終於稍稍緩解，拋飛落神針，落神針登時漲大數十倍，宛如一根浮空巨柱，唐寧腳步一動，踏著落神針正要繼續趕路，腦中忽然閃過些畫麵。
他一時愣住，隻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麽，可是是什麽呢……
“匪！”唐寧聲音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