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兵者 如蟻 二
鵝湖畔大石上，唐寧聽著身旁平緩輕微的呼吸，知孟軻已經睡著過去。
緩緩側頭看著她皙白的臉頰滿是倦色，即便是睡著過去，一雙秀眉也都是蹙著的，唐寧忽然有些後悔之前告訴她那些事情。
他之前一直沒想明白，為何中州軍團非得強攻岐山關，且明明現下的軍隊已經足夠，軒轅承明仍是從中州東境各地抽調兵力補充，譬如他來南疆時沿途遇見的那支。
原本他以為軒轅承明不惜一切調集大軍，是想要一鼓作氣，一戰而下南疆，將整個南疆收為己有。
可若是這種推測，其中許多地方都難以對得上。
直到方才，他忽然想到一個可能：也許這一戰，軒轅承明要的不是南疆領地，而是南疆人的精血！
如此一來，所有他之前不解的問題，便全都順暢了，且還能看到更多之前沒有想到的東西。
譬如他明明可以留下一支軍隊負責鎮守後方，不需要多，一支千人精銳軍團便足夠，這並不會影響他的作戰，卻能保證後方那些邪教難以肆虐，保護東境百姓不受傷害。
又譬如他們既然有能力在岐山開辟隱秘道路，那麽神不知鬼不覺的通過岐山，必能橫掃南疆，卻又何必非得在岐山關鬧出這天大動靜，惹人生疑，暴露目的？
如今他懂了，正因為懂了，所以心中滿是森森寒意，不禁寒那軒轅承明手段狠辣，更寒其手段之高絕。
想要精血，所以抽調中州各城池守軍，即便兵力已經足夠，卻仍在不停的抽調，又暗中扶持魔教作祟，致使數十萬百姓在逃難之中殞命。
想要精血，所以他沒有偷偷行事，而是選擇強攻岐山、更引爆火山，無非是想將岐山關守軍直接一波全滅，而非繞到岐山關後，讓岐山守軍在絕望之下成為俘虜，因為他想要的，是精血，是死人……
甚至唐寧惡意的想，軒轅承明之前攻城，隻怕是連同他自己手下的那些炮灰軍團，也想要一起送了當做“爐灰”。
也正因為想要精血，所以那郭毅說，他要的，隻是岐山關東、萬丘山西的一千七百裏地，因為這片地方雖然並非南疆祖地，並不富庶、修真也少，在南疆人眼裏並非極為要緊的地盤，卻是南疆真真正正人口最為密集之所。
可他想要精血，卻終究忌憚丘山、忌憚五族的規矩，所以他沒有選擇在中州東境大開殺戒，甚至沒有想過與其他四族開戰，畢竟殺了人，隻怕也不敢用，而是將目標定在南疆——一片除了東夷，都不願插手的地方，而東夷如今正是雷神與南部部族決戰前夕，雷神支持的陰天正倒了，所以他們必然巴不得南疆滅了才好。
不得不說，雖然他們是為了那滅絕人性的精血修行事，這份智謀卻堪稱完美，若非遇到自己這麽個變數，先是剿滅了中州東境大部分魔教，又回頭生生將他們覆滅岐山關的計劃破壞，隻怕如今他們現下正好在化作巨石的岐山大關上喝酒宰牛，歡慶大勝……
可旋即唐寧又想到一件事——既然幾乎確定中州軍團就是為了精血而來，自己先前的撤離計劃，豈非陷入兩難？
他知道對於修行者而言，普通百姓的性命無足輕重，但畢竟是一千七百裏土地上百千萬的人口，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消息如果傳到岐山關諸將耳中，他們會如何抉擇。
他隻盼著那條猜想的秘密通道子虛烏有，如此，隻要守住岐山關，終究還是有一線希望的。
然而他知道自己雖然很多地方並非天才人物，但對於這種大勢判斷，卻早已經被前世知識爆炸的年代培育得遠超常人，所以他其實心中已經確定，那密道必然存在……若不存在，隻可能意味著軒轅承明有更為可怕的計劃。
想到此處，他不禁輕歎一聲。
活了二十餘年，這幾乎是他兩世以來遇到的最為麻煩、最難決斷的事情。
孟軻也不知什麽時候醒來的，她微微坐直了身子，卻仍是摟著他手臂，胸前柔軟輕輕壓在他身上，舒服之餘，也讓唐寧心中煩悶緩解不少。
“我們回去吧，不管明天發生什麽，今晚總歸還是要睡覺的不是？”孟軻瞧他臉色，不由柔聲道。
唐寧瞧著她嬌嫩麵容、輕薄柔唇，一句輕佻挑逗的話正要出口，卻及時被止住了。
孟軻沒看出他的異樣，牽著他手便往鵝湖畔一排房屋走去。
不過孟軻居所並非這排軍士休息的房屋，繞過幾十排屋子，又繞過一些林地，唐寧才終於看見樹林掩映下一座石屋。
隻看到那石屋的第一眼，唐寧便及愣住。
這石屋……竟與他們曾經一起生活過的迷離穀石屋一模一樣。
推開木門走了進去，裏麵石床、石椅、石桌、石凳，乃至石碗石盆，果然處處相仿，隻是稍稍多了些平日用具、被褥枕頭之類。
孟軻見他發呆，臉色微微一紅，道：“你瞧著，可歡喜麽？”
“自然是歡喜的，”唐寧真心道，“我歡喜這還能再見這座房子，更歡喜你心中一直記著我。不過有個問題我不太明白……”
孟軻聽著他前麵的話，臉色更紅了些，聽到後半句，疑惑問道：“什麽？”
唐寧瞧著那張石床，笑道：“這裏隻有一張床……”
唐寧本想，以孟軻的性情，隻怕會更羞澀臉紅，卻沒想她臉上紅暈退去大半，直直望著他道：“當日在迷離穀我們不過初識不久，也就同宿過一張床榻，怎的現下你不願與我睡一起了麽？”
唐寧不解：“……我自然是願意的，不過我們不曾成婚，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說完這話，唐寧直想扇自己兩個耳光，一則美色當前，美人相邀，自己竟反而怯退；二則這話一出，顯得自己倒像是個女子……
孟軻聞言，臉上蒼白稍減，卻更顯不解：“這是個什麽說法？”
唐寧想了半晌，忽然挑眉道：“這是我家鄉的說法，不過我家鄉還說，入鄉隨俗。”
孟軻好看的眸子閃了閃，更顯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