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鬼
晌午,暖陽高照。
遠處群山綿延,日色將山間綠樹分出深淺不同的幾種綠。
上了年紀的樹叢便是灰蒙蒙的蒼綠,如若樹中的銀發爺爺。
年紀尚淺的樹便是柔嫩的芽黃色,風吹不動,乖巧可愛。
還有些深綠色的樹,枝頭間雜青淺浮色,如同二十歲風華正茂的少年,輕狂無畏,笑傲風霜。
可在藍雅眼裏,這世間有兩種綠色,不僅毫無生機可言,而且叫人見了心生絕望。
一是桑丘後山的百裏翠竹,二便是那竹林深處碧綠的湖。
“若芊姑娘,最近傷勢好些了嗎?”
黃衫男子自竹舍外信步走來。
屋簷下,女子還沒有換下那一身鮮豔赤紅的喜袍。
她半躺在簷下涼椅上,青皮書冊蓋住臉。聽見來人說話,也當做沒聽見。
她與這男人沒什麽可說的。
從玉明巔雷災之後,整個滄越都將這男人奉為神明,卻把真正阻止雷陣的孫臨泉選擇性遺忘了。
托他的福,自己也被關進了這人間煉獄。
然而妹妹的人緣實在太差了。
當天下人都知道“鳳火魚刀”被關進“綠獄”之後,似乎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仿佛她入獄,是一件眾望所歸的事情。
每每想到此處,藍若芊心裏便萬馬奔騰。
“我今日來此,是為姑娘的一位故人帶話。”
觀左自顧自的落坐窗邊。
“聽聞當初懷源的葉呈公子與姑娘交情甚好。在下此次路過懷源,葉公子還曾問起過姑娘,是否願意回懷源?”
觀左提到葉呈,藍雅這才願意看他一眼。
“孫臨泉還沒有消息嗎?”
她問。
觀左搖搖頭。
“不知為何,山上山下找遍了,沒有他半點蹤跡。那個人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
提到孫臨泉的名字,觀左也難免心神動蕩。
當日在玉明巔,薛俊盯著天雷滾滾,踏入紫電雷陣,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他活不下來。
可是誰都沒想到,孫臨泉最後會為了救他,飛身撲進雷陣。同時藍雅也以血祭劍,強行收回血魄。
“無血不收”的血魄竟然可以不沾血便收回,“斬斷世間一切有形之物”的妖劍,最後竟然在雷震中化為灰燼。
而藍雅沒能成為劍主,孫臨泉也消失在雷陣中。
沒有人知道那個人是不是祭了劍,死了。反正,他連一片衣角,一縷頭發也沒有留下。整個人詭異地人間蒸發了。
“你說他會不會成仙去?”
藍雅忽然說了句俏皮話。
“也許吧。”
觀左輕歎。
誠然,他並不是一個會開玩笑的人。這聲附和聽起來都像是諷刺。
“那有人該傷心了。”
藍雅輕歎。
“姑娘,請節哀。”
“哼。我可沒說是我。是另一個丫頭。可悲的是,她自己還仿佛什麽都不知道。”
藍雅低語。
“什麽?”
觀左輕聲問。
其實,他明明已經聽見了藍雅在說什麽。隻是出於禮貌,故意裝作沒聽見。
“觀先生,我有個問題想問你,還請您如實回答。”
“姑娘請問,倘若觀左知道,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哈哈,你這麽說,倒是我想起了那個傻乎乎的風一裏。”藍雅插了一句,然後言歸正傳,“桑丘此次派人赴往玉明巔,到底是無可奈何之舉?還是早有謀劃?”
“這個問題的答案對姑娘很重要嗎?”
觀左顯然有些不願意回答。
“不重要,我隻是想知道。”
藍雅微笑,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
畢竟被人設計的滋味不太好受。藍雅覺得,她至少該弄清楚孫臨泉是從何時開始知道她的存在,以及把她也納入了算盤之中。
然而觀左沉默了一陣。
“早些休息吧。”
他最後說,然後放下了藥膏,轉身離開了聽瀟竹舍。
嗬。
男的嘴,騙人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