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殘

  老婆子依靠著樹幹,看起來是睡熟了,可她臉上淺淺泛著的水光應是未風幹的淚。 藍諾的思緒似乎被牽引,不知怎的想起了才子佳人風花雪月的故事。 從前隻覺那些撕心裂肺的情呀愛呀矯揉造作得很,動輒便是生呀死的,將人命不當回事。可是在這個老婆子身上她似乎才懂得了些許愁索。 想想也是,老了又如何?誰說女子容色衰敗之後就不再浪漫,那安放在底心深處的敏感與柔腸分明是一樣的。 這一幕記憶,多年之後,藍諾回憶起來時感觸良多。 不過那時未經多少世事,不懂得回避,就傻了吧唧站在樹下看。 這時,廚房傳來動靜,老婆子醒轉了看著藍諾手裏挑著燈站在樹下,一個鞋巴掌朝著臉就打過來。 所幸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鞋,才沒被打中。 “您老要不要去看看廚房那位?” 她有些尷尬,強作淡然地問到。 從水語閣脫身之後,她便盯著姐姐的名頭到城西賀家大鬧了一場,回來的路上被一群來曆不明的人截殺。 刻簪老婆子救下她,說有人買了她的命,卻又在給她治傷的藥裏下了毒。 起初她也曾於老婆子鬥智鬥勇,打算將那幕後之人逼出來,然後無論她怎麽鬧,老婆子都置若未聞。 打碎的家具,撕碎的床簾幔帳,第二人就有人送來新的。隨便她怎麽上房揭瓦,隻要不離開四合院一步,就不會有人找她的麻煩。 然而今日晌午禍從天降。 有個蒙麵男人不知是怎麽回事,從她家廚房屋頂上摔了下來,恰好砸在老婆子身上,把老人家砸得躺了一個下午。 夜晚,天上烏雲密布,雷雨交加。 鬥大的雨珠拍在身上,一掃白日浮躁煩悶之氣。 房頂上的男人原本再往前一步就可以離開這個巴掌大的四合院兒,可此時,他卻像石像一般蹲在屋脊上。 藍諾手裏的鞋拔子已經蓄勢待發,隻要他敢抬腳,就讓他腦袋開花。 僵持許久,終於有人開口。 “姑母也太見外了,親身迎接也就罷了,現在又親自相送,小侄實在擔不起如此厚愛。” 樹上的老婆子咳了兩聲。 “看在這一聲姑母的份兒上,你現在跟我回去,向門主悔過,姑母可以幫你求情。” 李辰山笑笑。 “求情?您可別開玩笑了。山門規矩,您比我清楚,玉明巔對待叛徒何等無情。我既然已經逃了出來,哪裏還有回頭路可走。” “您好歹是我的親姑母,難道不能放我這回?” 夜雨蕭索,恰如人間恩怨,無止境地嘩嘩落下。 藍諾被雨水淋著,不由打了個噴嚏。 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她想著是不是應該回避一下。 才抬腳打算離開,老婆子就喊住了她。 “丫頭。” “什麽?”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誰買下了你的性命嗎?” “嗯。” “替我殺了他,我就告訴你。” 藍諾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之後,低著頭道:“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想知道。” 其實,她主要是怕老婆子事後尋仇,與她過不去。 扶著肩膀上才長好的傷口,她轉身便躲入屋內。 屋裏昏黃的燈光叫人身上終於恢複了一絲暖意,然後她才把門合上,口中便泛起一陣甜。 “噗呲——” 血水噴薄而出,她看著自己手上的血,才發覺這幅身子骨新傷添舊傷,早已經是千瘡百孔,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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