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最後一場酒
花媚姐此時的樣子,是王換絕然沒有想到的。不過,衛八沒有食言,肯定在中間幫忙了,花媚姐至少活了下來,這已經是萬幸。
“你們聊吧。”衛八起身進門,把豬油飯和刀子喊了出去。
等三個人出門之後,王換看看花媚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就住在.……這種地方?”花媚姐站在密室的門口,朝裏麵看了看,密室的通風不好,各種各樣雜亂的氣味攪合在一起,不斷的刺激著鼻子。
“有個地方住,總是好的。”王換說道:“阿姐,進來做吧。”
“你說的沒錯,有個地方住,總是好的。”花媚姐進門之後,把手中一個食盒放了下來,說道:“這裏的味道,比外麵還好聞一些。”
兩個人都笑了笑,可是,這種笑容,已經和當初王換剛到西頭鬼市認識花媚姐時的笑容,全然不同了。
是無奈的笑?苦澀的笑?愉悅的笑?王換說不清楚,或許,隻有劫後餘生的人,才知道人在這片亂世中能活下來,已經是一種奢侈。
兩個人在平時吃飯的小桌前坐了下來,桌上還留著豬油飯中午吃剩的一些飯菜,王換把桌子收拾了,花媚姐放下了手裏的食盒,把裏麵的小菜一樣一樣的拿了出來。
“嶽和樓的菜,這個天氣,熱菜拿來也都涼了,所以,幹脆買了幾個下酒的涼菜。”花媚姐擺好了酒菜,說道:“記得還是你到西頭城的第二年,我請你喝過一次酒,後來就再沒喝過。”
“對啊,時間過的真快,阿姐,難為你記得這些。”
“有些事,總難忘記的。來吧,咱們喝酒。”
酒是好酒,卻沒有從前喝起來那麽香醇,木木的,沒了感覺。王換一杯接一杯的喝,他覺得,這應該是最後一次跟花媚姐一起這樣喝酒了。
“阿姐,西頭鬼市,以後不能呆著了,你有什麽打算?”
“有個事情,我還是和你說一下,是好是壞,總歸是個事情。”花媚姐淡淡笑了笑,拿起杯子喝了口酒,說道:“我嫁人了。”
“嫁人了?”王換不大不小的吃了一驚。
在西頭鬼市的曆史中,花媚姐這樣的女領堂並不算多,花媚姐是裏麵最出眾的一個。她的身世同樣坎坷,這麽大的歲數了,還沒有成過家。
有人覺得,是她的眼界高,有人覺得,成了家之後就沒有現在這麽自由,但他們都不是花媚姐,花媚姐的心,隻有自己知道。
“對啊,嫁人了,我是個女人,遲早都要嫁人的,年輕時,覺得一個人很好,可我總會老的。”花媚姐抹了抹自己略略淩亂的頭發,說道:“嫁個人,以後相夫教子,安穩一些,日子會更好。”
“你,嫁給誰了?”
“阿龍。”花媚姐說道:“我覺得,他那個人還不錯,穩重,也會辦事,後半輩子托付給他,應該不會錯的。”
“阿龍?”王換直覺,可能有些不對。如果沒有十三堂被突然剿滅這件事,或許花媚姐嫁給阿龍,王換不會想得太多,可是,這一次圍捕十三堂那幾個堂主的事情,就是阿龍帶著黑寨子的人去做的。
這樣聯想前後,王換認為,嫁人,尤其嫁給阿龍這樣的人,並非花媚姐的本義。
“阿姐,我想和你說一句,原本你嫁給誰,我都不該多嘴的。”王換想了想,說道:“可是,你若是因為要討一條活路,而去嫁給了誰,我替你不值。”
“沒有這回事,真的沒有。”花媚姐說道:“你不覺得,我也到了該嫁人的歲數了?若是再不嫁,以後可能孩子都生不出來。阿弟,謝謝你。”
花媚姐這樣說,王換就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了,他隻能喝酒,來替代自己原來想說的話。
“我挺好的,挺好。”花媚姐的表情和眼神裏,沒有露出一絲勉強的神色,作為一個人,尤其一個女人,能把所有的情緒全都隱藏起來,這不是件容易事。
王換一時間也分辨不清楚了,花媚姐是不是真覺得阿龍那個人不錯。
花媚姐隻帶了一瓶酒,很快就喝完了,酒喝完的時候,花媚姐說,她以後會做一點別的小生意,正正經經的生意,或者是個茶莊,或者是個布莊。衛八的老板奪到了西頭鬼市大半的地盤,以後需要阿龍留下來打理。
“夜深了,阿龍也要忙完了。”花媚姐從身上取出一個小紙包,遞給王換,說道:“這還是之前弄到的那一兩大紅袍,你去我那邊的時候,泡過兩次,剩下的都在這裏。”
王換接過這個小小的茶葉包時,卻覺得它是如此沉重。
“阿弟,最後我還有句話。”花媚姐走到密室門口的時候,轉頭說道:“我不知道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麽,但.……若是能抽身而出,最好還是抽身而出吧.……”
說完這句話,花媚姐走了,她顯得有點不舍,可能,她也能想到,以後再想見王換,就不如從前那樣容易了。
這天下,本就沒有不散的宴席。
花媚姐走了好一會兒,衛八帶著豬油飯和刀子回到了密室。
衛八帶來了消息,他們四個人,明天就要動身上路了,該做的準備,衛八都已經做好。有老板的支持,最起碼在錢和物資上,是不用擔心的。
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那輛西頭城僅此一輛的馬車來了,臨走的時候,王換在密室裏留下了一百塊現大洋。
馬車裏,阿龍坐的端端正正,在以前,王換見到阿龍的時候,是不想多說什麽的,因為他始終覺得,自己和阿龍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不是一條道上的人,多說一句話也是多餘。
可是這一次,他望著阿龍,開口想要說什麽。
阿龍靜靜的看了王換一眼,衝著王換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至少這件事,你可以放心,我不會虧待她。無論從前如何,我不管,隻要以後好,那就是真的好。”
有了這句話,王換就真的放下了心。他們四個人坐著馬車,來到眉尖河畔的時候,一條船早已經停靠在了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