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謀算
仔細地擦拭完上麵的最後一塊牌位,輕輕地將它擺正放好,老婦人的眼淚卻是如決堤的水、再也壓製不住般地、直流而下。
很奇怪,多少年了,就在她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已隨著當年的滅族、而流幹了的時候,可每一次到了這裏,她又總能再次品嚐到那酸澀的味道,涼涼的、鹹鹹的,苦澀無比,又痛徹心扉。
一千多條人命、一千多張牌位,都在看著呢,在天上看著呢!
她知道他們急,急著問她:為什麽這麽久了、還不報仇。
可天知道,他們急、她更急。
多少次,她曾想過,若是當年她也跟著他們一起去了,是不是就不會有那麽多的煩惱、痛苦、掙紮、煎熬和絕望……
可隨即,她又告訴自己,若是自己真的就那麽走了,她王家的仇又怎麽辦?這一千多口人的仇、怎麽辦?
十幾年了!十幾年了!她沒有睡過一天好覺、沒有過一天安穩的日子。
無數次,她總是夢見那些慘死的親人,哭著、喊著追問她是不是忘了他們、忘了他們的仇。
怎麽可能?那種刮骨吸髓般的恨和痛,她怎麽可能忘記?她恨、她恨這些年,這周家小兒的位置越來越穩;她恨她沒有足夠地強大、一舉推翻這周氏天下;她恨這老天不公,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開眼?
如今……?似想到了什麽似的?老婦人忽而勾了勾自己的嘴角、笑了起來。
那詭異的笑容,在這陰森森的大殿裏、配著這上麵一排排黑壓壓的牌位,竟是讓旁邊的玄靈深深地驚出一身的冷汗。
然而,那老婦人卻似根本沒有在意她的不安似的,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了。
天可憐見,老天終於開眼了!
“周宣華!”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幾個字,老婦人的眼裏除了滿滿地恨意,還夾雜著絲絲得意和算計。
老天終於開眼了,讓你的兒子落到了我的手裏。當年!當年、要不是……!
狠狠地喘了幾口氣,在身邊玄靈驚懼的提醒聲中,老婦人才緩緩地平複自己的氣息。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搖了搖頭,老婦人逼著自己平靜下來。
最近,她總有種感覺,自己的精力在急劇衰退,精神也越來越不濟了。若是再沉浸在那種思緒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過那種壓抑到窒息的悲痛。
斂下眼睫、緩緩地轉過身,搭著身邊玄靈的手,老婦人瞥了瞥身邊幾次欲言又止的玄靈,麵無表情地道:“說吧!”心裏麵,卻是極其不滿:這丫頭,行事畏首畏尾、縮手縮腳,難成大器。
“姑婆!”聞言,玄靈的臉上閃過一絲被察覺的尷尬,但還是硬著頭皮開口道:“那小子壞了咱們那麽多事,為什麽不幹脆……”說著話,玄靈伸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道:“一勞永逸。”
聞言,老婦人深吸一口氣,更是懶得看她一眼。這丫頭這般的年紀,沉不住氣不說,還蠢得要緊。
隻是,想到王家這一輩之中,還剩的這一兩個人,老婦人還是耐下性子解釋道:“姑婆和你說了多少遍,凡事要看的長遠些。”
說著話,見玄靈一副似要反駁的樣子,老婦人頗為頭疼地指著玄靈腰間的一把短刀道:“就說你腰間的這刀,它能傷得了別人,但也能傷得了你自己。端看怎麽用罷了。”
姑婆的意思、玄靈自然知道。可這哪裏就一樣了?皺著眉頭,玄靈有些不滿。
她隻是心疼姑婆的打算和計劃。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便是會些天象之說、又如何?她倒是不信那個孩子真有那麽大本領,值得姑婆下那般大的決心和代價。
如今,玄靈認為以她們和鳴哥哥手裏的、加上姑母手裏的勢力,未必不可以顛覆這東陵朝廷。憑什麽,姑婆非要拉外人、來分享她們該有的一切。
有心想反駁幾句,可對著這位一向不苟言笑、又嚴厲至極的姑婆,玄靈到嘴的話、就變成了:“侄孫的意思是、他們真能將人帶來嗎?
畢竟這一輩的玄字輩,能力還是有所欠缺。
還有,那柏岩、侄孫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後悔?”
深深地看了玄靈一眼,老婦人的眼裏閃過無盡地失望。這丫頭自來心大,她那些心思,她怎會不知道?
隻是,一個人,若是連自己想要的東西,都不敢宣之於口,還談什麽其他?
她倒是想秉承母親的遺願,王家的一切,不分男女,能者居之。
她這般的想法,自然不是希望玄靈和鳴兒爭個你死我活。她隻是知道,彤兒和涵兒是指望不上了。待她故去,這兩個人能相互扶持、也是好的。
可你看看這位,除了心比天高,其餘的真是一無所成。
而對麵,被看的有些毛毛的玄靈,有些狐疑地摸著自己的臉,不解地道:“姑婆,可是我臉上有什麽不妥?”
“沒什麽,就是覺得靈丫頭長大了,會替姑婆分擔了。”沿著前麵的庭廊走著,老婦人神情不變地繼續道:“至於那邊柏岩、是否會後悔?”
忍不住嗤笑著冷哼一聲,老婦人譏諷地道:“從他第一次妥協、向我們提供那邊的消息時,他就回不去了。更別說,咱們的手裏還握著那樣一個人。”
是啊!聞言,玄靈眼睛一亮,手裏有這樣一個人質,那柏岩便是鬧上天,也不敢違背了自己意思。
一時間,玄靈有些心癢難耐,這牽魂術這麽好用,她得早點學會才是。
嘴巴不滿地撇了撇,可恨這姑婆一直叨嘮著自己資質太淺,而不肯教自己。真是的,一把年紀,難不成還要帶進土裏去不成。
雖然,心裏這樣想著,可麵上,玄靈是一點也不敢表露。
微笑著哄著老婦人說著話,可心裏,玄靈卻在琢磨怎麽哄著這太婆、教自己牽魂術。
“胡說、你胡說,不可能、不可能,我大哥不是那樣的人,不是……”通判府裏,柏嵐跳著腳、衝著歪在床榻上的劉婆婆就要過去。
瞧那情形,若不是旁邊有人攔著,柏嵐卻是顧不得對方身份似的、直接要衝過去、拽著劉婆婆的衣襟,質問她、要她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