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呆若木雞
接下來，他對支教領隊所說的事情，也同樣並沒冠之那四難聽的四個字兒，卻一再旁敲側擊：學校目前雖有不足，可經倆領導兼老師作了大量工作後，這些不足有的己克服，有的己改正，有的正在轉變雲雲。
何老師自然也聽明白了對方的話中話。
學校情況雖然不算最好，卻也並沒有你們所說的那些事情存在，不要下車伊始，不要以改造者，先進者和神仙的作法，看法和姿態，切入目前的教學工作……一句話，非常真誠地歡迎你們來，但，請不要什麽都看不習慣，更不要添亂。
這種發生在領導談話之間，隻能意會不能言傳的想法看法和作法。
何老師怎麽可能給四個年輕大學生講呢？講都不能講，自然也就無法進一步解釋。作為支教領隊，她隻能融洽，潤滑和理順雙方關係，小心的執行即定支教措施。作為班主任，她隻能提醒領導和促使自己的學生，根據被支教學校的實際情況需要，一步步做好支教相關和具體工作……
何老師的左右為難，聰明的蘇丹看在了眼裏。
她決定不與何老師發生任何衝撞和爭論，踩著班主任的節奏向前。“放心吧，何老師，”蘇丹小聲的說：“如果沒有必要，我們就暫時不公開捅破這點，隻是，”“隻是，一定要鬆弛適度，”班主任看看蘇丹，微微一笑。
然後，眉頭一揚，斬釘截鐵。
“抓住苗頭不放鬆，決不能讓校園欺淩成風，危害更多的同學。好，蘇丹，謝謝你！”何老師罕有地誇獎著自己的學生：“半山寨小學有些特殊，雖然隻有二十多個學生，可麻雀雖小，肝膽俱全，二校領導為此作了大量工作，真正是方方麵麵，嘔心泣血，我們一定注意不要給他們，你明白嗎？”
蘇丹輕輕點點頭。
“你看朱燕子同學，”班主任朝那邊揚揚頭：“進入多快，你倆閨蜜在這點上，何其相似啊？”可不是，那邊的的燕子，一麵幫著張花在樹上捆綁著繩子，一麵親親熱熱的和張花嘮嘮叨叨，在她倆前麵，繩子在幾棵樹木上纏成一道道繩欄，崔大娘提著一大筐子青菜，一絡一絡地搭在繩上。
四月的陽光照在上麵，青幽幽的一大片，看著就令人眼饞。
“剛來時，總覺得學校差點什麽？”何老師搖搖頭，發出了感歎：“現在才知道，那就是家的溫暖。瞧，崔大娘母女倆一來，整個校園就變了樣。我們不認真支教工作，就對不起人家母女倆啊！”蘇丹重重的點頭，她是今早晨才深刻體會到母女帶來的巨大變化。
學校雖然隻有二十多個同學。
可鄉縣各級政府和相關部門都極其重視，高度關心，在各方麵都給予大量支持。然而，這些大量支持的結果，卻給學校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新問題。
具體說來，龐大一座三層教學樓和各種設備設施的保養，各種資料材料的匯集整理，各教室房間的日常維修清潔，大操場，食堂（廚房）校門及圍牆的保養，維修和清潔，最後，是整個校園的安全保衛工作。
顯然，這麽大量又具體的工作，都要由身兼各職的二校領導承擔，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校園的前生今世，師生們並不明白，也不便問得過分仔細。可有一點，卻是師生們有目共睹的：二校領導承載著常人不可能承擔的各項工作，才勉強保持著半山寨小學的存在和日常運轉。因此，師生們一進學校，便主動承擔起了自己能做的事情和職責。
然而，畢竟都是平時在校園靠著外買快遞和學校食堂生活的大學生。
自理能力本身就不強，到了這兒，剛開始憑著一股子熱情還能勉強對付，幾天一過，嘴上不說，個個卻倍感無奈。好在崔大娘來了，把師生們從無奈中解放了出來。今早晨呢，天剛蒙蒙亮，蘇丹就聽到門外傳來了窸窸窣窣的打掃聲。
她想，是陶校長起來晨練在走廊裏跑步吧？
翻個身，蘇丹重新入睡，直到被預定的手機鬧鈴叫醒。到班主任在外招呼著出去，蘇丹驚訝的站下了，走廊，廊欄，樓梯，護手和牆板等，都打掃擦拭得幹幹淨淨。要知道，在平時，這些都是大家共同負責的。
也就應了那句老話，共同負責，也就沒人負責。
全憑自己愛清潔整潔習慣和興趣，時不時的打掃一下的。比如，何老師倆閨蜜就挺自覺，做得很好。至於大劉小劉，能把自己身上和宿舍收拾得幹淨整潔，就不錯了，不能寄予希望的。然而？“沒想到吧，”班主任笑嗬嗬的，對樓下仰仰自己下巴。
“一大早，崔大娘領著張花忙忙碌碌，到處打掃擦拭得幹幹淨淨。”
師生們一麵說話，一麵下樓。因為母女倆作了大掃除，樓梯和轉角都顯得亮堂堂的，蘇丹有一種回到了大都市校園裏，那舉世聞名的圖書樓恍惚之感。“唉，張花這麽小，這麽早就起來大掃除？”蘇丹有些傷感，還有些臉紅：“我們，到底，唉！”
閨蜜就不客氣的擠擠她。
“貓哭耗子假慈悲，這些，”指指上下左右，前前後後：“你蘇丹有腳有手的，有本事自己做啊！拜托！分工不同嘛！還中國名牌大學生呢，怎麽連這點基本常識都缺乏哦？”蘇丹有點惱羞成怒，一瞪眼，一跺腳，班主任伸手一拉，將燕子拉開，自己擠在閨蜜倆中間。
右手搭在蘇丹肩膀上。
“別傷感了，每個人作用不一樣。對了，每周一的升旗儀式，你這個暫代紅領巾監督崗，可重要得很喲，首先要注意每個環節的準備與涵接……”忽然，燕子連蹦帶跳的跑了過來，何老師對蘇丹笑：“燕子可聰明了，別擔心她遲到呢。”說罷，自己轉身走上了台階。
接著，閨蜜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蘇丹故意迎上去攔住她。
“拜托！朱老師，看樣子，很很忙啊？”燕子沒理，往一邊兒讓讓想跑上台階。蘇丹估計估計時間，又攔住她：“和我們紅領巾監督崗，說說話可不可以呀？”咚咚咚！大劉小劉風一樣卷過倆閨蜜身邊，扭頭留下一句：“朱老師，快進教室，要遲到了。”
燕子又往一邊兒讓讓，高挑的身子一縱，瀟灑的跳上了台階。
上課鈴響了，燕子終於在上課鈴第一聲響鈴時，跑進了教室。或許是蘇丹在女廁盤問那小女生之故，芳芳嚇壞了，接下來的十幾天一直表現良好。毫無懸念，她表現良好，二小子也就中規中矩。最明顯的是，蘇丹在巡視中幾次遇到那個小女生和周都都。
倆小同學，居然一反過去灰頭土臉，神情沮喪和憂心忡忡模樣。
都陽光明媚地笑嘻嘻的，而且遠遠看到了蘇丹，都要跑過來恭恭敬敬的給她鞠躬敬禮：“老師好！”這讓蘇丹頗具感動。與春潮湧動的大都市相比，邊遠山區的小同學本是弱者，可這些弱者中的弱者，有誰知道他們心中的苦痛？
自己能替他們做點事情，讓他們跨進校園，不再膽戰心驚，暗自流淚甚至感到生活一片漆黑絕望，不但應該，而且還可以做得更好。蘇丹每每想到此，都有一種自豪。
興趣小組也開始了活動。
這天，蘇丹應邀參加興趣小組的活動。六點半，太陽還斜掛在天空，蟬兒們也還沒收工，可校門外那一片片的蛙鳴，卻爭先恐後，揚起彼落了。也不知是什麽原因，這段時間太陽一直很烈，十幾天前曬的青菜，都醃溜溜的趴在了繩上，呈現著一大片令人眼饞的褐色。
晚飯後的師生們都沒回宿舍。
而是興致勃勃的圍坐在飯桌前，和倆位校領導聊著，說著，談論著。照例，教務主任沒坐多久，就起身回村。此時，如果己拾掇洗涮好的崔大娘母女，就會與她一起離開，老中小三人有說有笑的踏著夕陽而歸，那金色的三個背影，牽著大家目光沿著村道慢悠悠的遠去。
那份閑適詩意，直看得大家嘖嘖有聲，羨慕不己。
可現在，己收拾洗涮好的母女倆，卻並沒和教務主任一同離去，而是和師生們一樣，圍坐在桌前繼續聊天。陶校長看看崔大娘：“俊花哩，這段時間工作不錯，裏裏外外都打掃擦拭得幹幹淨淨，明天，俺估計俺們就會有醃菜吃哩？”
校工大娘就看看外麵那一排排的醃菜，抽抽自己鼻孔。
“明天行！放心哩。”“放心，放心，俺咋不放心哩？”一校之長點著腦袋，對師生們介紹：“挑上好的青菜，陽光下曬上十天半月，收回來洗洗切細，放上調料後你再嚐嚐，下飯，解饞，平時一撮撮吃著玩兒，包好哩。”“包好！”崔大娘也點點頭。
“關鍵是調料！如何調製調料，是整個技術的核心哩。”
“核心！”陶校長點頭，並重複到：“就如一個班子，一個學校和一個小組，有個核心，才能團結一致，辦好事兒，有效率哩！花哩，”無人答理。“哎，花哩。”母女倆都看著一校之長，不知他到底在叫誰？
陶校長見叫了二聲都沒回答，抬眼瞧瞧，笑笑。
“俊花哩！”校工大娘才慢悠悠的答到：“說哩，有事兒？”“從明天起，平時正在上課的那間教室，你就不要打掃了，明白哩？”“咋哩？”崔大娘不滿的反問：“嫌俺打掃不幹淨？”不待陶校長回答，一口氣說下去：“俺崔俊花打掃不幹淨，還有俺女兒張花，俺女兒打掃不幹淨，還有俺老頭子，俺老頭，”
陶校長揮揮自己右手，見慣不驚的打斷了校工大娘的嘮叨。
“老頭兒打掃不幹淨，還有老頭兒的爺爺，從墳墓裏挖出來哩？行了，俺是和窮主任何老師商量過了，那間教室，還是得由同學們每周排組值日打掃，保持學生們的動手能力和教學優良傳統，明白哩，哪可能讓你什麽都打掃完了哩？張花哩。”“校長！”
張花低聲回答，還往母親身邊擠擠。
張花這段時間長胖了，或許是學府墨香的耳濡目染，以前總是困頓灰蒙的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嵌在圓圓的臉龐上，看上去，真有點像曾在上個世紀裏，轟動中國“我要讀書”的那一對大眼睛。第一次聽到別人沒稱自己的姓，陶校長有些驚奇，看看她。
“俺聽朱老師介紹，你現在能認識10個字哩？”
“嗯！”“能寫不？”“嗯！”“哪10個字哩？”“嗯！”陶校長睜大了眼睛，卻看著燕子：“怎麽就是嗯哩？”“才學會，你又是一校之長，在山區小姑娘眼裏是多麽的高大上啊，”燕子帶著調侃的語氣，輕輕回答：“隻是你自己不知道哩。”
陶校長更驚訝了，立起胸左右看看，搔搔自己後腦勺。
“俺還高大上？朱老師這是在開玩笑哩？”“不是不是，我敢保證絕對不是的。”燕子轉向張花：“張花，不要緊張，來，當著老師們和你娘，你把字給陶校長認認。”打開自己的小學一年級課本，翻到第一頁，指著上麵的字：“勇敢一點，開始！”
張花的眼光就隨著燕子指頭，一個一個吃力的念了下去……
看著己初顯少女身段和羞色的張花，漲紅著臉蛋，吃力地辨認著，眨巴眼睛回想著，慢吞吞的發音……全場肅靜，滿桌皆驚。這好比，沙漠裏的旅人，終於看見了救命的泉水。懷孕的母親，終於聽到了嬰兒的第一次心跳，就連蘇丹也不敢相信。
己錯過了最佳學習年齡段的張花，竟然在短短的半個月內，能斷斷續續讀出這些字兒？
蘇丹看到，除燕子和班主任外，所有人，呆若木雞，恍若隔世，盯著張花的眼光，隨著燕子的手指頭，慢慢向前移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