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子睿對兩人之間的事最為清楚明白，雖然骨釘的事，他不敢違逆沈雲極冒然相告，但廚房的談話，他倒是想替沈雲極問清楚，免得二人產生誤會，害沈雲極傷心難過，於是在片刻的思忖之後說道：“公子確實受了傷，不過是從前的舊傷複發，將息些日子就會好了，少夫人不必過分擔憂，至於少夫人說公子像變了一個人，恕子睿不敬，在回答少夫人這個問題前，子睿可否問少夫人一個問題？”


  她微微一笑道：“你問就是。”


  子睿恭敬道：“少夫人因權位之爭被迫嫁給公子，子睿鬥膽，想替公子跟少夫人討句真心話，往後的日子裏，少夫人可會與公子相偕白首？”


  麵對子睿的問題，她並沒有急著回答，而是慧眼如炬的注視著子睿，在子睿有些不安的神情下，她和煦道：“我是沈府少夫人，自然會與公子相偕白首。”


  她的回答是給了子睿真實的答案，但這個回答卻也滴水不漏，即便子睿是沈雲極身邊的人，卻難保子睿不會有別的身份，就像鳶尾，所以她不敢大意，也不得不多留個心。


  奈何子睿關心則亂，隻想問個明白：“少夫人說會與公子相偕白首，可這相偕白首少夫人是出於真心，還是因為少夫人這個身份而逢場作戲？”


  她聽到這裏，笑容突然更深了一些，迎上子睿探尋的目光，她徐徐道：“子睿，這個問題不該你來問我，常言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究竟是真心還是逢場作戲，你家公子心裏不是應該最清楚嗎？”


  子睿並沒有想到月晗對他的防範，隻是單純的想從她這裏給沈雲極求一個定心丸，誰知聰明反被聰明誤，麵對月晗一番太極式回答，這讓子睿原本抱著希望驟然破滅，他心中默言：“看來公子的決定是對的，既然這樣，又何必將廚房之事告知，再給公子徒增煩惱。”


  月晗看他走神，因而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公子因何判若兩人。”


  子睿收回神思抬頭恭敬道：“公子素來清冷，即便對少夫人多有不同，也隻是因為您是少夫人而已。”


  好嘛，子睿本是兩人的雲月死忠粉，這下可好，徹底成了沈雲極的唯粉，奈何一無所知的月晗，小心謹慎如履薄冰，結果卻適得其反。


  月晗在片刻的垂眸之後，神色如常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子睿恭敬行禮退了出去，而他的一句回複，卻讓月晗的心也涼了半截，巧不巧的驗證了她心中的想法，也開始消磨了她原本對沈雲極懷有的愧疚之心。


  鳶尾看的出她心情的低落，因此有些不安道：“少夫人，您還好嗎？”


  她勾起一抹淺笑搖搖頭道：“我沒事，我與雲極公子本無仇怨，我相信公子待我的心意，我亦不想傷他，公子如此，定有難言之隱，我會親自去問他，除非他親口所說，我是不會被旁人的話聽之任之的。”


  自從鳶尾跟了她，這些日子朝夕相處下來，鳶尾對她的為人處世深有體會，她是有心機有手段，但卻不會不擇手段，而她的心機從來也沒有想要傷害無辜之人，而對於沈雲極，她的愧疚之心早已大過了盜圖的決心，鳶尾擔心她的良善與負罪感會讓她動搖，於是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少夫人，如果有一日您喜歡上了公子，您會為今日的盜圖而後悔嗎？”


  她春風秋月般的臉上笑容淡然道：“盜圖也實在是無奈中的無奈，但是為了晞瑤，我不會後悔，至於虧欠公子的，我會竭盡全力去彌補和償還，哪怕是為此搭上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鳶尾有些動容，同時心裏也暗自為沈雲極種骨釘之事感到欣慰，至少她知道沈雲極是值得的，畢竟她也沒有想要傷沈雲極的性命，而且她發自真心的也希望沈雲極和宋月晗能相偕白首，於是笑容更暖了幾分道：“少夫人，您要這麽說，請恕奴婢鬥膽再問您一句，若是兩個月之後您救出了晞瑤小姐，您還會跟公子在一起嗎？您會永遠陪著公子嗎？”


  她看著鳶尾那真誠的目光，回頭望向窗外的綠樹成蔭，寧靜悠遠道：“會的，隻要到時候他還願意留我在身邊，我一定會陪著他，幫他照顧好母親，助他實現他心中的願望。”


  這是她的心裏話，她從來都是既來之則安之的人，她盜圖有愧於沈雲極，她就會竭盡全力來彌補和償還。


  鳶尾放心的笑了起來，說道：“少夫人放心，等到救出晞瑤小姐，公子一定能體諒您的難處的，公子也一定會陪著少夫人的。”


  她垂眸將所有的情愫壓下，轉而道：“銀霜小姐染病，沒個可靠人照顧我有些不放心，你讓紫蘇過去吧，暫且照顧銀霜小姐幾日。”


  鳶尾答應一聲：“是，奴婢這就去辦，少夫人且歇會兒吧，等傳午飯時奴婢再陪少夫人去看公子。”


  她點點頭，鳶尾轉身出去。


  沈雲極將自己關在房間裏獨自承受著骨釘帶來的劇痛，即便是躺在床榻上不動，都止不住一身一身的冷汗往出冒，渾身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混合著傷口處的鮮血暈染成了血色紅花。


  這時子睿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公子，銀霜小姐得知您舊傷複發，特意過來看望。”


  沈雲極一聽，強忍著疼痛拒絕道：“不必了，我無礙。”


  子睿答應一聲，隻好轉身對柳銀霜道：“銀霜小姐，您的心意公子收到了，如今您還病著呢，要不您就先回去吧。”


  弱不禁風的柳銀霜由紫蘇攙扶著站在沈雲極的房門前，在那一張病容的映襯下，愈加的楚楚可憐，聽到沈雲極的拒絕，略微躊躇片刻，轉身正要離開，就見月晗由鳶尾陪著走了過來。


  “少夫人。”子睿見狀忙恭敬的行禮，這時房間裏的沈雲極也知道了月晗的到來。


  月晗微微頷首示意，子睿站在一旁，她看著形容憔悴的柳銀霜關切道：“自己還病著，怎麽還過來？若是病情加重，可如何是好？”


  柳銀霜咳了兩聲才說道：“是我自己不爭氣，害你跟著操心，剛才聽紫蘇說雲極公子舊傷複發，念著公子曾在金沙灣救我們幾人於危難，因此才放心不下特過來瞧瞧。”


  月晗一臉溫潤道：“難為你如此惦記，隻是你身子單薄，病中委實禁不得勞累，不如就先回去吧，等一兩日身子好些了，再過來看望公子……”


  誰知她話音沒落，房門突然打開，已經更換了一身幹淨衣袍的沈雲極站在門口，除了臉色有些憔悴外基本看不出什麽異樣，神色依舊是如常的清冷淡漠。


  “銀霜小姐既然過來了，就請進來坐吧。”沈雲極淡淡的目光不經意的從她的臉上掃過，最後對柳銀霜道。


  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念武陵人遠，煙鎖重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