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借問江潮與海水,何似君情與妾心
鳶尾看向了月晗,她不經意間將臉頰上的淚水抹掉,起身來到門口卻並未開門,而是平靜中透著疏離道:“公子有什麽事嗎?”
沈雲極感受到了她前所未有的疏離,一顆心仿佛失重一般,搖搖欲墜:“你且開門,讓我一見。”
她淡淡道:“公子對我避之不及,又何必多此一舉。”
想到這兩日用錯的吃食,辜負了月晗的一番心意,沈雲極後悔不已:“辜負了你一番心意,是我的錯,你可否與我一見,我不忍讓你獨自落淚。”
她不由苦澀一笑:“公子多慮了,若說有錯,錯的也是我,我明知這是一場錯付,真心也好,愧疚也罷,卻無法停止赴錯的腳步,在這一場無因無果的的奔赴之中,本可以不管不顧,但我卻生生的自赴牢籠。”
“月晗……”
沈雲極聽著心如刀絞,修長的手指扣著雕花的木門,月晗沒等他說下去,便止住道:“公子自不必因今日之事縈懷,公子應知,我慣是一個溫柔的人,不會與人生怨,更不會因為一些無足輕重的事生怨懟之心,既然我的真心於公子而言隻是自作多情,如此我收回便是。”
她壓著心中的哽咽說完這番話,雖然笑容依舊,卻不禁潸然淚下,情如風雪無常,卻是一動即殤,覆水難收的情義,要怎麽收回?
一門之隔的沈雲極,一顆心如被烈火焦灼般的難受,這一瞬間的心痛,竟比骨釘之痛還要來勢凶猛,如果他不曾親眼目睹她離開的決定,如果他不能預見既定的分離,那麽此刻,他該是懷著曆遍千山萬水的心,終於抵達了一場花好月圓。
然而,由愛故生怖,想到來日無多的分別,想到這些日子的朝夕相伴甘苦與共,想到這兩日獨自承受的煎熬與痛苦,沈雲極的胸口一陣壯懷激烈。
“你即說你待我是真心,你又如何證明你不會離開,如何證明這顆真心是因為你是宋月晗,而不是沈府少夫人!”沈雲極忍著體內骨釘襲來的陣陣痛意,隱忍著即將噴薄的情緒,低沉的聲音問道。
沈雲極的聲音仿佛自九天而來,帶著厚重的力量須臾間穿透了她的心,她下意識轉身將門打開,有些微紅的眼眶裏,一雙秋水般的眼眸迎上沈雲極隱忍的目光,聲音有些哽咽道:“你要我如何證明?”
沈雲極見她開了門,不顧骨釘之痛,握著她的雙肩將其推回房間,並就勢反壓在牆壁上,將她禁錮在自己的雙臂之間,倨傲清冷的目光居高臨下的注視著她,卻對身後看傻的鳶尾道:“出去。”
鳶尾回過神,忙離開房間並將房門帶上,月晗迎著他的目光,心裏一陣陣的忐忑不安。
沈雲極深邃的雙眸裏洶湧著她從未見過的莫測,他注視著她的眼睛,清冷的聲音如山間清泉:“你若心甘情願親我,我便信你的真心。”
她在一瞬間的愣怔之後,感覺到的是前所未有的羞辱,她伸手將沈雲極推開,卻不偏不倚壓在了沈雲極雙肩下的骨釘上,沈雲極一時沒站穩,連退了好幾步,她卻並未覺察。
沈雲極腰間的荷包再次刺入她的眼睛,壓抑的情緒再也控製不住:“若你覺得這樣就是真心,那飛天樓天香苑中的女子,多數不會讓你失望,你何必非要拿我尋開心?還是你覺得我本質上就與她們並無不同……!”
“宋月晗!”她話音未落,沈雲極如一頭發怒的雄獅再次撲了過來,將她重新壓在牆壁上,寒氣逼人道:“你不要激我!”
她略顯苦澀一笑,鬧到這步田地已然沒有什麽理智可言:“對煙花妓女深惡痛絕,這份厭惡不比母親少,若非如此,怎麽會將我送入未央樓,這些話難道不是你親口所說嗎?你在質問我的真心時,你又何曾對我有過半分真心?你對我又何嚐不是逢場作戲一番利用?你對我的好,裏麵可有一絲一毫是因為我隻是宋月晗,而不是手握驪淵丹書的驪淵侯承襲人?”
她的這番話徹底將沈雲極的心攪了個翻江倒海,於她自己又何嚐不是?沈雲極隱忍的雙眸瞳孔隱隱在顫抖,骨釘的劇痛讓他撐著牆壁的手臂有些發抖。
“你嫁我,是算計之中,但我娶你,卻是意料之外的意外,從我以萬金下聘那一刻起,你就已經不單單是沈府少夫人,更是我沈雲極此生唯一的妻!”沈雲極深邃且深情的目光桎梏著她的雙眸,沉穩且堅定的聲音一字一頓的說道。
她頓時訝然,顯然沈雲極鏗鏘有力的答複也是她此刻意料之外的意外,習慣了理智的她,從來都不相信什麽一見鍾情,隻是她並不知道,從金陵鬧市一吻,廣陵小舟再吻,沈雲極的一顆琉璃心早已陷入了萬丈紅塵。
她在片刻的怔然之後,微微垂眸避開了沈雲極炙熱的目光,語氣間也微微收斂了戾氣,沉著聲音道:“你也不必說這些違心的話來哄我,若你真想要另娶她人,我是絕對不會多說半個不字,你可知,這沈府少夫人的身份,我本就不稀罕!”
沈雲極一聽,剛息下去的情緒再次翻湧起來,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其看著自己,隱忍中帶著怒不可揭道:“誰說我要另娶她人!說到底你的心根本就不在這裏,你還是要離開!”
“我自從嫁你為妻,就從未想過要離開!”話趕話趕到這裏月晗也急了,話音落下,秋水般的眼眸裏已經盈起了淚光,聲音有些哽咽道:“若你非要我證明,我證明給你便是!”
她說完雙手拽住了沈雲極身側的衣袍,踮起腳尖的同時,桃粉色的雙唇輕柔的覆在了沈雲極的唇上。
她猝不及防的親吻,讓沈雲極驟然一愣,在腦海眩暈的一瞬間,萬年冰山的氣場徹底冰消瓦解。
沈雲極用雙臂將她擁入懷中,同時深情的回吻,她亦用雙臂環住了沈雲極的腰身,卻不慎壓住了沈雲極肋下的骨釘,一瞬間鑽心的疼痛讓沈雲極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俊美清瀟的臉上已然泛白,幾顆汗珠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沈雲極猝不及防的退避讓她著實吃了一驚,但隨後看到他臉色不對,忙上前攙扶了問道:“我是不是碰到你傷口了?”
她說著話將沈雲極攙扶了在床榻邊坐下,然後一邊解沈雲極的衣袍一邊著急道:“你傷在哪裏,是不是很嚴重?讓我看看,我幫你上藥……”
她話沒說完,就被沈雲極伸手握住了她忙亂的雙手,盡管憔悴的臉上卻帶著春深似海的溫柔,微微勾起唇角道:“你碰到的不是我的傷,而是我的心,碰到的傷可以上藥,動了的心你要如何安置?”
她聞言頓時緋紅了臉頰,收回自己的雙手正襟危坐垂眸嗔怪道:“正正經經個公子,怎麽也說這些沒正形的話?你即不需要我幫忙,那我便叫子睿送你回去罷……”
她說著就要起身離開,沈雲極一把拉住,從身後將其抱住,用那聽了讓人心尖發顫的低沉聲音道:“我需要。”
她任由沈雲極抱著自己微微側臉,沈雲極接著道:“我需要用你的一生,來安置我這顆動了的心,月晗,你可願意?”
她舉止溫柔的轉身,揚起臉看著麵前這張清碧有神的容顏,春風秋月般的臉上帶著淡然且溫柔的笑意:“若你不棄,我必不離。”
如何淡漠清冷的人,在暗如淵壑的生命裏總有一次靠近溫暖,人淡如菊似初秋暖陽般的宋月晗,於沈雲極而言是他此生見過最極致的光明,倘若他從未見過理想的樣子,也就不會了解什麽是將就的人生。
生是修行,緣是塵路的偈俈,因這來之不易的刹那芳華,他忘記了清歌哀怨,忘記了暗夜獨行,得她,得一世安穩。
沈雲極心中鬱結徹底釋懷,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溫柔的勾起了她的下巴,閉眼正要再次親吻她,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道很不和諧的聲音。
“如今少夫人可是越發尊貴的很了,連著兩日都不見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