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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而今往事難重省,歸夢繞秦樓

  七彩琉璃錦映入月晗眼簾的瞬間,像一道閃電在她眼前綻裂,電光火石之間無數個疑問充斥著她的腦海,垂在衣袖裏的手早已緊緊的攥成了拳。


  內心已然天崩地裂,卻依舊維持著表麵的靜默如常,隻是一雙明眸再也沒有離開過那七彩琉璃錦半分。


  沈雲極並未察覺到她的異樣,更不知道這琉璃錦與當日月晗江左大婚時,釋流雲給她的那一張夕秀的血書一模一樣,因此鄭重其事的將琉璃錦交到她手中,深情的目光注視著她認真道:“於沈府少夫人而言,你我大婚之日已經全了禮數,但於我沈雲極之妻而言,我尚且差你一張聘書,這聘書是我以敦煌獨有,且最為尊貴的七彩琉璃錦親筆書就,今日贈予你,月晗,吾妻。”


  她捧著琉璃錦的手止不住有些顫抖,絢爛的錦緞上是沈雲極一絲不苟書就的梅花纂字:


  月晗吾妻:


  三叩一生,情深不悔,相偕白首,生死不離。


  以吾之姓,冠卿之名,雋永生連理。


  夫沈雲極,安平十三年蒲月初九。


  字裏行間都是沈雲極無悔深情,可對於此刻的月晗而言,這字跡竟如同一根根長針穿刺著她的心,而這深情於她而言竟同煉獄,她深陷其中油煎火烹。


  她極力克製住顫抖的手,佯裝鎮定溫柔一笑,抬臉望著沈雲極問道:“你如此待我,可知這世間有世事無常,若有朝一日滄海桑田,你可會後悔今日的抉擇?”


  沈雲極將她的雙手連同她手中的琉璃錦,一起捧入自己的手心置於自己的胸膛,溫柔的揚起了唇角。晨曦的光輝籠罩著他玉質金相的容顏,散發著無與倫比的絕美氣質,劍眉微揚眸光灼灼,聲音似空穀冷泉,清冽卻落地有聲:“無悔。”


  她怔怔的望著他,沈雲極接著說道:“世事無常也好,滄海桑田也罷,我有一顆不悔之心,足以抵擋這世間的千變萬化,胡楊生而三千年,站成一世深情,雲極待月晗,堪比胡楊。”


  她潸然落淚,投入沈雲極懷中緊緊的將沈雲極抱住,臉頰貼著他的胸膛,他蒼勁有力的心跳聲無不昭示著他的堅定不移至死不渝,而她的一顆心,卻正經曆著一場三百六十刀,刀刀見血的淩遲。


  沈雲極本根不知道她此刻內心的痛苦,隻當是被自己感動不已,因此攬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帶著寵溺的安撫道:“少夫人端莊持重,從不曾有失體麵風度,怎麽今日倒哭的像個孩子?”


  她將臉埋入沈雲極懷中哭的更凶,沈雲極摟著她,用手撫著她的長發接著哄道:“我知你幾經跌宕太害怕世事無常,涼薄半生已不敢貪戀微茫的確幸。”


  沈雲極說到這裏,將她從自己懷中撈出來,雙手握著她的肩神色堅定的接著道:“可這世間情事,說到底無非是一場豪賭,而你我之間,我賭你會贏。”


  她淚光盈盈,眉宇深處盡是難言之隱,如墨的長發自然的垂在身前,寬大的素白寢衣籠罩著她纖弱的身形,像一株清新淡雅的白菊花,縈繞著淡淡的惆悵遺世而立。


  這時鳶尾紫蘇帶著一眾侍女進來,看到二人神色的一瞬間,忙轉身都退了出去,月晗微微垂眸收斂了情緒,沈雲極亦伸手溫柔的為其拭去淚痕,並說道:“今日我需要去處理一下昨夜的事,你且吩咐人收拾行裝,我們明日一早啟程前往青川。”


  她遲疑了一下,隨後溫潤道:“好。”


  沈雲極吻了一下她的額頭轉身去衣架旁更衣,她將攥著琉璃錦的手垂入了衣袖中,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從容與溫婉,招呼等候在門外的鳶尾眾人進來,侍奉二人梳洗更衣。


  二人收拾利落,送走了沈雲極,月晗由鳶尾陪著回了自己的房間,鳶尾看她在沈雲極房中留宿,一張臉全程帶著難以隱藏的姨母笑,而她卻再也笑不起來。


  支走了鳶尾,她獨自坐在床榻上,這才從枕頭下取出了那張她母親夕秀夫人留給她的琉璃錦,隨後又將沈雲極給自己的拿出來,一手一張雙雙置於自己麵前,同樣的質地,同樣的花紋,同樣的七彩錦線織就,同樣的流光溢彩熠熠生輝,折射著同樣絢爛奪目的光彩。


  一張是生死鍥闊,一張是生死訣別。


  她看著手中兩方織錦再次落淚,腦海中無數個聲音在盤旋:“為什麽?為什麽?”


  當日江左大婚,沈雲極並未看到決定了蘭宋雙儔破滅的這一方織錦,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夕秀臨死前的托孤遺書,用的竟是他敦煌沈氏獨有的琉璃錦,自然也就不會明白此刻月晗對她母親之死產生的疑惑和害怕,她疑惑夕秀怎麽會有沈氏如此貴重的琉璃錦,她害怕夕秀的死與沈氏有關。


  太多的事情有待確定,太多的謎團有待查清,所以她不能就這麽離開沈府。


  於是,她瞞過鳶尾紫蘇幾人,獨自在後花園中頭頂烈日站了一個中午,當沈雲極傍晚回到梵音樓時,她恰巧因中暑病倒了。


  昏昏沉沉的一夜輾轉反側,第二天前往青川的計劃再次被迫中斷,柳銀霜隻能獨自先行前往,頭重腳輕的她與沈雲極並沈鴻熙秋月眾人送走了柳銀霜,沈鴻熙看她病懨懨的樣子,不禁關切道:“怎麽突然就病倒了?可曾找郎中瞧過?”


  月晗恭敬道:“回家主,已經瞧過了,郎中說可能是天氣炎熱有些不適應,並無大礙,休息幾日就好了。”


  拋開沈鴻熙對她與沈雲極之間的情分有所防備不說,沈鴻熙對她還是很友善的,沈鴻熙生性風流,且最愛煙花女子,而她歌妓之女的出身就讓沈鴻熙不免生出幾分憐惜之心,如今沈雲極身中骨釘失去了承襲驪淵侯的資格,沈鴻熙對她也不再是劍拔弩張,於是點點頭依舊麵露擔憂道:“你本從江南而來,敦煌天氣炎熱幹燥,難免多有不適應,這些日子暑熱,更要多加注意。”


  她恭敬福身:“是。”


  沈鴻熙沒有再多說什麽帶著人轉身回了府中,沈雲極同她帶著隨身侍女也跟著秋月往內宅走去。


  秋月由杜若扶著,一邊走一邊對沈雲極冷聲道:“你的少夫人是個矜貴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才剛同住了一晚,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


  秋月話音一落,月晗一口氣沒順過來頓時嗆咳了兩聲,一張泛白的臉瞬間紅到了脖子,身後鳶尾子睿幾人均低頭憋著笑意不敢出聲。


  沈雲極神色是如常的清冷淡漠,隻是嘴角似有若無的勾了一下,恭敬的朝秋月頷首並沒有說話。


  秋月冷冷的瞟了月晗一眼,對杜若道:“少夫人矜貴,整個沈府上下都得捧著,你親自去請敦煌成最好的郎中,好好給少夫人瞧瞧,一並將身子好好調理調理,免得日後有什麽不適,倒說我這個做婆婆的苛待了她!”


  杜若一臉溫潤含笑道:“是,奴婢親自去辦。”


  月晗一聽,忙恭敬福身道謝,卻在起身時不慎將衣袖裏的琉璃錦掉了出來,她忙彎腰將其撿起正準備揣起來,秋月出聲道:“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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