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積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
鳶尾聽了再說不上什麽,她深知月晗與釋流雲之間的情分,隻能說道:“那奴婢幫您吧。”
釋流雲在沈雲極的房間裏又是處理傷口又是開方子熬藥,原本玉樹臨風的他,此刻卻是顯而易見強撐著的疲憊不堪,廚房裏月晗又是洗菜切菜,又是炒菜煲湯,亦是忙的不可開交。
晚雲在暮天上散錦,溪水在落日裏流金,兩道同樣忙碌且疲憊的身影鏤刻在各自的窗口,像兩幅被歲月遺忘的斑駁畫卷,在這燋金流石的夏日黃昏,仿佛生在人間,不知身在人間。
月晗做好飯菜之後回房間更換了一身衣裳,帶著鳶尾重新來到了沈雲極的房間,彼時,沈雲極的房間裏緊張的氣氛,隨著沈雲極傷勢得到穩定而逐漸恢複如常。
她進來時秋月正坐在椅榻上喝茶,杜若為揉著肩,釋流雲正好為沈雲極處理完後背的傷包紮好直起身來,房間裏的侍女都朝她恭敬福身,秋月的臉上也恢複了些許的平靜。
“你來了?那會兒雲極情況不好,我也沒顧得上問你,你被打了一竹鞭,可還好?有沒有讓鳶尾給你上點藥?”秋月放下手中的茶盞起身拉著她的手關切道。
秋月的話傳入釋流雲的耳中,他下意識轉身看向了她,她並沒有注意到釋流雲的緊張的目光,而是對秋月溫婉一笑道:“不過是被捎帶了一下,不打緊,母親不必掛懷。”她說完看向沈雲極接著道:“公子怎麽樣了?可曾好些?”
秋月看向釋流雲,目光裏充滿感激道:“多虧流雲師費心醫治,雲極的傷勢已經得到了穩定,傷口也都處理好了,今日若不是流雲師來,雲極這條命隻怕是要保不住了!”
秋月說著眼睛裏又泛起了淚光,她一見忙安慰道:“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母親操勞了這大半日想必累了,我吩咐廚房做了些飯菜送去了未央樓,母親且回去用些飯菜好好休息一夜,這裏有我照應著,母親放心即可。”
秋月點點頭,隨後來到釋流雲麵前恭敬躬身行了個禮,滿懷感激道:“流雲師大恩大德,秋月無以為報,來生當牛做馬定當償還。”
釋流雲雙手合十於胸前微微躬身,略顯疲憊的臉上神色平靜道:“秋月夫人不必言謝,出家人以慈悲為懷,貧僧出手相助,不過是隨緣救渡而已,無關其他。”
他的話顯然是說給房間裏所有人聽的,更是說給月晗聽,他不願因為自己給她本就如履薄冰的處境再招來非議,更不願讓她落自己的人情。
秋月再次頷首致意之後由杜若攙扶著離開,月晗來到釋流雲麵前,看著他一身疲憊有些於心不忍道:“辛苦你了,我方才親手做了一桌你素日喜歡吃的菜,一會兒讓鳶尾給你送到房間,你吃了好好休息休息,我晚點去找你說話。”
因為她對沈雲極的在意與著急,釋流雲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尤其得知她被打之後心中更是忿忿不平,可當他麵對她時卻怎麽都生氣不起來,隻好重重的歎息一聲,清潤如風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心疼道:“真不知道你在這樣水深火熱的日子裏,還能撐多久!”
他說完轉身看了一眼身後安然入睡的沈雲極轉過臉接著道:“他的內傷很重,像是有什麽東西留在了體內壓製住了他的內功,隻是我初入杏林寺學醫不精,不能完全醫好他的內傷,隻能是用藥疏通調理一番,讓他少受些痛苦,至於他背上的傷我已經處理過了,隻要每日按時上藥幾日就可結痂,總之他死不了,你不必過分擔心。”
釋流雲將沈雲極的傷勢清楚明白的告知她,尤其說到最後那句“他死不了”時他語氣間帶著的小情緒,她不禁垂眸一笑,隨後溫潤道:“你生來天資聰穎悟性極高,入杏林寺短短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就有如此醫術,不愧是名聞江左的才子,有你在,我放心。”
釋流雲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深吸一口氣沒有再搭理她轉身離開,鳶尾也跟著離去。
她將房間裏忙碌了一個下午的侍女全都遣散去休息,隨後對子睿道:“你也下去吧,想必此刻府外也有不少人關心著公子的安危,公子傷勢未愈暫時無法出府,外麵的事就要勞你多費心了。”
子睿忙恭敬躬身,不禁被她的理智和聰慧所折服:“少夫人錦心繡口子睿十分敬佩,子睿告退。”
她微微點頭,待子睿離開之後才轉身來到沈雲極的床榻邊坐了下來,沈雲極因傷隻能側臥而眠,璞玉般的臉上褪去了清醒時的清冷之感,平添了幾分如水如月華般的清豔與絕美。
房間裏一片安靜,明亮的燭台火焰在熠熠的跳動,她靜靜的望著沈雲極,伸出手想要輕撫他臉頰的一瞬間,想到白天他將自己推開時的場景,想到自己答應沈鴻熙決定和離,伸出的手最終在他的臉畔頓住。
“早知驚鴻一場何必情深一往,事已至此,明知沒有結果,何不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她心中默言,僵在沈雲極臉畔的手終於握成拳收了回來,她抹去了臉頰不知何時落下來的一行淚起身正要離開,這時沈雲極清冷低沉的聲音突然自身後傳來:“你當真對我如此絕情。”
她頓時怔然,恍然轉身看向沈雲極時,沈雲極已經睜開了眼睛,並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倨傲的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眉宇間哪裏還能看出半分倦意。
她忙取了一個枕頭墊在沈雲極的手臂下,使其用手臂撐了身子側倚在枕頭上,然後不動聲色的收斂了神色間的憂傷,溫潤一笑道:“你何時醒來的?可曾好些?餓了吧,我去給你做些可口的吃食……”
她話音未落,沈雲極伸手一把將她的手拉住,低垂的眼眸緩緩抬起,語氣裏充滿隱忍和認真道:“我什麽都不需要你做,你隻需要回答我,你當真要與我和離?”
沈雲極猝不及防一問,她當即有些訝然,隨後想到沈雲極的傷勢,還是決定坐下來以溫和的方式來跟他解釋。
她不動神色的將自己的手從沈雲極手中收回,在沈雲極的身邊重新坐了下來,晴雲秋月的臉上一派溫潤和緩:“你待我情深意重,我又怎能眼睜睜看著你慘遭毒打?若是與你分開能換得你平安無虞,我心甘情願。”
沈雲極看向她的眼眸裏充滿了隱忍:“我的平安無虞,何時需要建立在將自己的愛妻拱手相讓與他人之上,更何況這個人還是我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