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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酒醒香消愁不勝,如何更向落花行

  釋流雲聞言在她身邊坐下,拎起酒壺親手為她斟了一杯推至她手邊,不急不慢道:“你想做的事,我不會阻攔你,你承接不住的後果,我會替你擔著,你若想喝就喝吧,一會兒我會為調製解酒之藥,盡可能讓你少遭些罪。”


  釋流雲如此說,她反倒沒有急著端酒杯,而是抬頭望著他光潔的頭頂安靜出塵的容顏道:“從我七歲時遇見你,從小到大你都一直在我身邊護著我,我以為你會護我一輩子,卻不曾想有朝一日,你竟會以這樣的身份出現在我身邊!”


  往事如潮汐般漫延而至,浸潤著釋流雲的一顆心,他與她的這一段情,是他此生都難以頓悟的劫,亦是他清修路上唯一的執著與障礙。


  她撐著身子的手臂一軟,身子微微閃了一下,釋流雲伸手將她扶住,溫潤如玉的臉上,聲音溫和卻堅定不移:“我仍會護你一輩子,我縱然此生為僧,也是隻為你誦經的僧。”


  她望著他有些怔然,釋流雲卻神色如常溫潤和煦,仿佛這話在他看來很是平常,她收回自己的目光落在酒杯上,淡淡道:“我不值得你為我耗盡一生。”


  釋流雲扶著她坐好收回了自己的手,手臂抖了一下衣袖端正坐好,儒雅和緩道:“值不值得原本在我自己怎麽看,而不在於你,隻是你若平安喜樂,我便做普渡眾生佛,你若沉淪苦海,我便為弑神殺佛的魔,縱然曆遍地獄,也定會予你一方淨土。”


  釋流雲的話讓她對麵前的酒頓時沒有了興致,一瞬間如醍醐灌頂般頓悟,她推開那杯盈滿的酒水,不禁垂眸勾唇道:“我不會讓你因我而入歧途,我定會護自己周全,圓滿了你的三途六道,亦成全了我的歲月靜好。”


  釋流雲聽她這麽說,溫潤如玉的臉上浮上了一層溫暖的笑意,一雙澄澈的眼睛注視著她含笑道:“靈慧如你,我知你必不會讓自己身陷困境太久,亦不會讓自己走到無路可退,隻是傷心難過不必強撐,想醉就醉,想哭就哭,等你將自己的心從這些沼澤裏抽離出來,無論你怎麽抉擇,我陪你一起麵對。”


  釋流雲的話如同春風暖流般流淌進她的心裏,這情感似溫泉似淡水,蕩滌心懷卻不炙烈,他從小與她一起長大,太懂她的悲歡,也太了解她的心性,她投入釋流雲的懷裏,伸出雙臂自身後將他環住,這一個久違的擁抱,是她曾經最熟悉的感覺。


  釋流雲眉目成書,微抿著的唇畔縈著溫暖的笑意,他伸出一隻手輕輕覆在她背上,無聲的給予了她無盡的力量,讓她重新滿血。


  即便歲月以刻薄和荒蕪相欺,我們仍該與生命的慷慨與繁華相愛。


  她的臉貼在他的胸膛,閉上眼睛在那沉穩有力不急不緩的心跳聲中,她心底的悲傷如潮汐般逐漸隱退,釋流雲感受到她氣息逐漸恢複平穩,才微微低頭語氣裏透著認真道:“我們離開這裏,可好?”


  她靜靜的抱著他,並未睜眼,隻是動了動嘴唇,語氣裏亦透著認真道:“好。”


  這一聲回答,並非她酒醉之後的醉言醉語,亦不是一時衝動的感情用事,而是在這一場醉酒中左右權衡後的結果,她與沈雲極避無可避的隔著殺母之仇,而沈雲極與她之間,又即將隔著盜圖之恨,這一仇一恨,縱然沈雲極待他心似胡楊,三千年無轉移,但也無法泯滅這仇恨的事實,沒有父債子償轉身成仇,已然是她最後的慈悲。


  釋流雲得到了她肯定的答複,一顆懸著的心也總算得以落地,隻要宋月晗能離開敦煌沈氏這個是非地,天涯海角,到哪裏都是好的。


  宋月晗靠在釋流雲的懷裏漸漸睡去,他起身將她抱回床榻上安置好,又為拉了被子蓋上,將床榻兩側的燭台熄了兩盞才安心的轉身離開。


  門外鳶尾紫蘇依舊忐忑不安,釋流雲出來對二人道:“她已經睡下了,你們進去收拾殘局盡可能動作輕一點。”


  二人一聽均麵露喜色,忙福身答應,釋流雲又對鳶尾道:“勞姑娘隨我來取些解酒藥給她服下,喝了那麽多酒,怕她宿醉醒來難受。”


  鳶尾答應一聲,安排紫蘇帶著幾個侍女進房間收拾,自己跟隨釋流雲離開。


  次日一早,月晗宿醉醒來,因為昨夜鳶尾給她服了釋流雲給的解酒藥,身體倒也沒有太難受,隻是腦袋暈暈乎乎的,有些頭重腳輕。


  經過一夜的發泄沉睡,她的神色已經恢複如常,淺淺淡淡的臉上看不出悲喜,仿佛昨日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切看似如常,卻隻有她自己知道,這是她在敦煌沈府的最後一天。


  她收拾穿戴整齊,正要去給秋月請安,秋月就帶著杜若匆匆的進了院子,院子裏頓時傳來一聲聲見禮的聲音,她伸手由鳶尾攙扶著出了房門,秋月正朝著她的方向過來,她忙迎上去恭敬福身道:“正要去給母親請安,母親就過來了,看母親行色匆匆,可是出了什麽事嗎?”


  秋月見她如同沒事人一樣,一顆心略微安定了一些,忙拉了她的手關切道:“一早聽說了你這院子裏昨日發生的事,又聽說你獨自醉酒,可是擔心壞我了,這不就急著過來看看你,你怎麽樣,一夜宿醉身子有沒有不舒服?”


  自從祠堂過後,秋月對月晗的好再也沒有刻意去隱藏,月晗在她的在心裏早已占據著舉足輕重的位置。


  她聞言溫婉一笑道:“讓母親擔憂了,不過是一時興起貪杯,之後服了流雲師給的解酒藥,已經沒事了。”


  秋月聽了隻是鬆了口氣,緊張擔憂的神色並沒有緩解,因為她心裏真正擔憂緊張的是月晗與沈雲極之間的感情,因此接著道:“你從來不喝酒,以後還是少沾染吧,免得傷神又傷身,昨日雲極一時氣盛讓你受了委屈,你心裏若是氣不過,不如搬回未央樓裏住,有我在,他斷不敢再難為你。”


  她的笑容更加淡然了幾分,挽了秋月的手臂道:“我們之間的事,母親就不必費心了,這往後的日子裏,隻要您能保自己平安護自己周全,於公子而言就是最大的助益,至於其他的,讓公子自己抉擇就好。”


  她的話讓秋月聽的一陣疑雲,拉著她的手不安道:“月晗,這兩個人在一起磕磕絆絆在所難免,真心才是最重要,你萬不能因一時氣憤就動了不好的念頭啊!”


  她婉言勸慰道:“母親放心,月晗不是衝動的人……”


  就在她話音沒落,沈雲極的房門突然打開,略顯疲憊的沈雲極出現在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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