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柳銀霜的一番話,讓柳氏姐妹包括景知焰都有些詫異,而沈雲極和月晗鳶尾三人心中卻很清楚,柳銀霜對沈雲極的喜歡已經到了偏執甚至是偏激,而她與月晗之間原本相安無事,卻因為她的這份偏執,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她恨月晗,隻是因為沈雲極喜歡的是月晗而不是她,隻是因為她未能如願得到沈雲極,反而被沈鴻熙汙了清白。
故事最終有了不一樣的結局,但無人知的心裏,卻藏著難以抹去的痕跡,如果當初沒有金沙灣的一見傾心,也許結局會有所不同,可惜人生沒有如果,一見雲極誤終身,這於愛而不得的柳銀霜而言,是注定的悲劇,是一場難逃的劫。
景知焰轉身,幽幽的目光注視著柳銀霜,桀驁不馴的臉上漸漸氤氳起了似有若無的殺氣,這時月晗卻淡然勾唇,隨後抬眸迎上柳銀霜幽怨的目光道:“說到底,你無非是想親眼目睹我的結局,既然這是你最後的心願,那我不介意滿足你。”
她說完將臉轉向了宋君儒,鬆開宋君儒抓著自己手腕的手,神色溫潤語氣溫和道:“父親,不管您是否願意承認我這個女兒,但月晗卻隻有您這一個父親,女兒不會眼睜睜看著父親殞命,更不會看江左宋氏在一夕之間群龍無首,百年盛譽毀於一旦。”
宋君儒忙握著她的雙臂老淚縱橫道:“月晗,你隻要把驪淵丹書給他,你就可以活命,我們父女亦都可以安然無恙,月晗,聽爹的話,不要再執著了……”
宋君儒話沒說完,被她搖頭止住:“父親!驪淵世家落得今日慘境,難道不正是因為景氏驪淵侯大權旁落,景知焰一手遮天,才導致驪淵世家這八年來忍辱負重嗎?父親,若非當日江左女兒大婚,您棄女兒於不顧,不敢承認女兒的身份,女兒身後有江左宋氏做依靠,已然是名正言順毫無爭議的新一任驪淵侯,驪淵界又怎會落得今日局麵?女兒如此說,並非是怪父親,隻是父親應該明白,這驪淵丹書若是落入景知焰手中,他承襲驪淵侯,那驪淵界必將又是長達八年甚至更久的黑暗,父親,女兒不可以因為自己一條性命而無視無辜人的生死!”
“月晗!”宋君儒焦急的喊了一聲,沒等他再說話,她深吸一口氣接著道:“更何況,這驪淵丹書,驪淵侯之位,於我而言更是我對一個人的承諾,也是我對他所有虧欠的唯一補償,我希望,有朝一日他能順利承襲驪淵侯,能還這驪淵界一個朗朗晴空,能在這昭昭日月下,帶著驪淵世家走向朝氣蓬勃欣欣向榮。”
她的這一番話讓在場眾人陷入了深思,眾人一時間對她所說的這一個人猜測紛紛,而大多數人心裏的猜測,便是她年少情深愛而不得的釋流雲,卻隻有她自己知道,這個人是沈雲極。
時光無言,月晗不計生死守著她心底的純善,將所有的遺憾都深埋於眼底心間,更是將心頭唯一的一點餘熱寄托在了那一卷驪淵丹書上,她希望以一個驪淵侯之位能夠償還一點她對沈雲極的虧欠,也希望這驪淵侯之位能陪著沈雲極護其一生安好,涉過歲月深寒。
鳶尾其實也猜到可能是沈雲極,可關鍵是沈雲極並沒有想到自己,他也以為月晗一心想讓釋流雲承襲驪淵侯,因此一時間各種黯然傷神默默的吞著玻璃渣。
景知焰聽到這裏,不緊不慢的走至她近前,用手指將她下巴勾起迫使她看著自己,邪魅的臉上一臉玩世不恭道:“你若死了,本公子就是掘地三尺,也定要將驪淵丹書找到!”
她迎上景知焰莫測的目光,聲音清冷淡漠道:“你不用做夢了,實話告訴你,這驪淵丹書,我根本沒有帶上青川,能找到這卷驪淵丹書的,隻有那一個人,你一日拿不到驪淵丹書,你的驪淵侯之位便一日不會坐穩,景知焰,今日我宋月晗一死,則一了百了,而你,將注定再無寧日!”
她的話讓景知焰驟然動怒,一把掐著她的臉惡狠狠道:“你敢咒我!?”
伴隨著話音落下,景知焰轉身掐著她將其推至了火坑邊,在一瞬間,她已經明顯感覺到了身後的炙熱,景知焰桎梏著她的雙眸一臉陰森道:“不要以為,本公子幾次對你留情,就真的不會殺了你!”
這時釋流雲見狀忙上前道:“景知焰,你放了她,我亦是在宋家長大,也算宋家人,我願意替她一死!”
景知焰緩緩鬆開了月晗,轉身冷眸回視著釋流雲,冷哼一聲道:“還真是情深似海啊!她舍命為你保全驪淵侯之位,你舍命護她周全,真是叫人感動!好啊,既然如此,本公子便成全你一番心意,正好本公子留著她,讓她陪本公子好好玩玩兒!”
月晗萬萬沒想到景知焰會答應釋流雲的要求,因此忙對釋流雲道:“流雲師不可,你如今肩負著杏林寺的安危,你不可因為我而不顧一切!”
釋流雲手握九環禪杖,一襲灰色僧袍站在風裏,像一棵玉蘭樹搖曳生輝玉樹臨風,他溫潤如玉的臉上眉目如畫,望著她的目光裏都是溫柔和寧靜:“月晗,這世上一切於我而言都是浮雲塵沙,而你,則是我唯一的執念,我說過,我這一生縱入佛門,也是隻為你誦經的僧,若你安之若素,我便做普渡眾生的佛,若你身受劫難,我就是踏破地獄也要護你周全,既然今日你決定要闖一遭鬼門關,我又怎能看你隻身赴黃泉?這世上若沒有你,我苟延殘喘還有何意義?”
“流雲……”她潸然淚下連連搖頭輕輕喚了一聲:“我不要你為了我不顧自己的性命,你可知你若不能保全,我縱活著也將是一生都活在負罪之中……”
她話沒說完,釋流雲已經步伐堅定的走到了她麵前,伸手抓了她的手臂猝不及防將她推離了火坑,自己背對火坑而立,朗朗如日月入懷:“月晗,我知你心意,懂你悲歡,我知道你尚有事情未完,心中尚有心願未了,所以你安心去做你未完的事,去完你未了的心願,這一遭鬼門關,我蘭毓璟替你闖了!”
釋流雲說完,在一瞬間將手中禪杖拋向了不遠處的釋流照,而自己張開雙臂,背朝火坑輕飄飄的倒了下去,身後巨大的火坑裏木柴被燒的通紅,映襯著釋流雲飄然的灰色僧袍,如同一滴被睡暈開的墨,墜入了一片火紅的花海。
“璟郎不要……!”月晗在一瞬間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伸出手臂奮不顧身的朝著釋流雲飛奔過來,幾乎是要與釋流雲同歸於盡。
淩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隻有春知處。
飛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閑情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