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晞瑤辭別了鳶尾順著小路狂奔下山,一口氣跑了將近一半路程突然止住了腳步,片刻沉思過後,又轉身原路返回。
景府上下無人不知晞瑤對景知焰的重要性,因此負責看守晞瑤的侍從也不敢大意,在鳶尾和晞瑤離開之後便火速去找了景知焰,景知焰得知後趕來時,早已人去樓口。
“鳶尾,好大的膽子!”景知焰勃然大怒,咬著後槽牙說了一句,隨後下令吩咐道:“傳令下去,立刻封鎖所有能離開景府的下山之路,務必要找到宋小姐!”
“是,家主!”侍從聞言忙答應一聲轉身離去,伴隨著景知焰號令的下達,片刻功夫整個景府就動了起來,景氏的侍從分作幾支隊伍,分別順著所有能下山的路追趕晞瑤。
景知焰緊握拳頭,對旁邊的心腹道:“將鳶尾給我帶過來!”
侍從答應一聲,剛轉身就見鳶尾出現在了院子門口,侍衛頓時一愣,有些詫異的喊了一聲:“鳶尾姑娘?”
景知焰聞聲緩緩轉身,他一手負於身後,一手端在身前,邪魅的容顏縈繞著駭人的怒意,一雙丹鳳眼銳利的目光,如同萬千支雪亮的刀鋒,折射著幽幽寒光。
鳶尾站在門口雙腿有些發軟,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麽下場,隻能來到景知焰麵前跪下,硬著頭皮說道:“家主,奴婢知錯,要殺要罰,奴婢甘願領受!”
景知焰俯身伸手掐住了鳶尾的脖子,如同拎小雞般徑直將其從地麵拎了起來,鷹鷙般的雙眸將鳶尾的目光桎梏,幽冷的聲音問道:“晞瑤在哪裏!”
鳶尾雙手緊緊抓著景知焰的手腕,一張臉已經憋的通紅,她艱難的說道:“她已經離開了,家主,您就放她走吧……”
鳶尾話音未落,景知焰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幾分,鳶尾隻覺得一陣陣窒息感襲來,自己命在旦夕,景知焰眉宇間盈滿了怒氣,用異常森冷的聲音說道:“我最後再問一次,晞瑤在哪裏!”
猝不及防的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清清楚楚看著死亡的逼近,明明白白體會著死亡的過程,在那一刻,無盡的恐懼擊潰了鳶尾心裏的防線,求生麵前選擇了繳械投降。
“她從後山,後山的羊腸小路走,走了……”鳶尾紅紫著一張臉艱難的說道,沒等她話音落下,景知焰一把將其丟在了地上,同時轉身對旁邊的侍從吩咐道:“立刻去追,同時將那條路的出口封鎖,以她的腳程現在一定還沒有下山!”
侍從答應一聲轉身飛奔離去,景知焰正要跟隨一起離開,突然被鳶尾抱住了腿,他低頭怒視著鳶尾喝道:“鬆開!”
鳶尾拚命的搖搖頭,不顧一切的哀求道:“家主,求您放過晞瑤小姐吧,晞瑤小姐麵對眼下的境況,您將她困在府裏對她又何嚐不是一種折磨?奴婢看得出您是真心喜歡晞瑤小姐的,可是您與晞瑤小姐的情分早已如同那大漠黃沙,您越是用力想要抓住,它流失的就越快呀!”
鳶尾的一句流沙,似乎戳中了景知焰心頭的傷疤,他冷眉倒豎一抬腳,重重的一腳踹在鳶尾的胸口,將鳶尾從自己身邊踹開,鳶尾當即吐了一口血,景知焰絲毫不為所動道:“你若再敢多說半個字,我不介意讓你去陪宋月晗!”
鳶尾一手壓著胸口,一手撐著地麵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聽了景知焰的話,有些發白的臉上不禁浮上了一個蒼涼的笑容:“家主,您今日就是殺了奴婢,有些話奴婢也是要說的,奴婢懇請家主易地而處,晞瑤小姐一日之間慘遭滅門,眼睜睜看著父母慘死,看著自己最愛的姐姐慘死,隻剩她一人苟延殘喘於世,不僅不能去為父母姐姐族人收屍,還要被迫日日伴在自己仇人的身邊,您難道不覺得這對她而言太殘忍了嗎?您口口聲聲說喜歡她,可是您這樣的喜歡,與折磨她又有何區別?您看似給了她您所認為的安穩,您以為時間可以磨平傷痕,可以淡忘過去,可實則您是將她的一顆心處以了淩遲,您這樣做隻會讓這仇恨這傷痕與日俱增!家主,真心心悅於一個人,不是掠奪,而是成全……”
鳶尾的話音沒落,眼前突然一黑,整個人就失去了知覺,單薄的身軀在一瞬間癱軟了下去,景知焰見狀上前一步,伸出一條手臂將其接入了臂彎,望著她沾染淚痕的素白容顏,她昏迷前最後一句話在景知焰的耳邊反複盤旋。
“真心心悅於一個人,不是掠奪,而是成全……”
故事裏江湖明月,故事外春秋須臾,光陰如火焚滅過往,有情的在夢裏相聚,無心的在醒時忘記。
景知焰並沒有因為鳶尾的勸阻而放棄了對晞瑤的尋找,隻是景氏的人曆經三天三夜掃雷似的將整座山找了個遍,都沒有找到晞瑤的身影,晞瑤就如同憑空蒸發了一般。
景知焰日日茶飯不思,整個人也消瘦了一大圈,他將尋找的範圍擴大再擴大,以至於接下來的日子,圍繞景府方圓十裏的城鎮,都有隨處可見的景氏侍從,卻依舊沒有關於晞瑤的任何消息。
話說晞瑤那日走到半路,想到景知焰一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於是重新折返回了景府,在緊鄰景府的一處捕獵的陷阱裏整整呆了三天三夜,她看著無數侍從在陷阱的上空來來回回,直到景知焰將搜尋範圍擴大,她才趁著月黑風高怕爬出了陷阱,忍著饑腸轆轆一路下了山。
她從山上下來直奔青川城,因為她覺得最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全,就在她將鳶尾給她的首飾,並自己隨身的釵環卸下,一並拿到當鋪典當完準備離開時,突然有個尖下巴的中年男子進來,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樣,神神秘秘的對當鋪掌櫃說道:“掌櫃的,您看這個能當多少銀子?”
晞瑤本能的轉身看了一眼,然而這一眼,讓她再也挪不開腳步,原來,男子當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景府失竊的紫檀琵琶。
當鋪掌櫃一看,眼睛頓時一亮,隨後故意裝作不值錢道:“你這琵琶也就比尋常琵琶稍微好那麽一點,最多一百兩銀子。”
尖下巴男子當即反駁道:“掌櫃的,你可別蒙我,我都打聽過了,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紫檀琵琶,貴重的很!”
當鋪掌櫃見蒙不過,於是問道:“那你想當多少?”
尖下巴聞言伸出一根手指頭,說道:“不多,一千兩。”
當鋪掌櫃拿著琵琶愛不釋手,猶豫再三一咬牙道:“好,一千兩就一千兩……”
“且慢!”就在當鋪掌櫃正要給尖下巴數銀票時,晞瑤突然出聲止住,尖下巴和當鋪掌櫃不約而同的看向了她。
晞瑤折返回來,對尖下巴道:“這位大哥,您這琵琶既然要當掉,不如賣於我可好?”
當鋪掌櫃一聽急了,忙說道:“我說姑娘,您這是站我店裏就要跟我搶生意嗎?”
晞瑤對掌櫃一臉歉意道:“掌櫃的,實不相瞞,這琵琶的主人是我的一位至親,如今她不幸辭世,這琵琶便是留在這世上的唯一物件了,還請掌櫃容情一二,將這琵琶讓與我。”
當鋪掌櫃見她言辭懇切不像撒謊,雖然沒有說要讓,也沒有說不讓,隻是看向了典當的尖下巴。
其實從晞瑤出聲那一刻開始,尖下巴滴溜溜的眼睛落在晞瑤的身上就沒有移開過,此刻他正用一隻手摸著下巴,用那種打量獵物的目光打量著晞瑤,隨後帶著捉摸不透的笑意說道:“姑娘言辭懇切,讓在下十分動容,隻是我典當了還能贖回來,賣與你,我可就什麽都沒了,不如姑娘我給姑娘再加點銀子,成全姑娘的一番心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