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一場初雪，將六朝金粉的金陵城覆蓋，玉蕊仙葩，飄下瑤池，以紅塵為岸，或沉默，或雀躍，介入芸芸眾生，落地生根。
金陵長街，繁華熱鬧並沒有因落雪而有絲毫的消減，熙熙攘攘的人群，亦沒有因落雪而有些許的怨懟，反而因為這場雪的降臨，興致愈加的高漲。
隻是可憐了衣衫單薄的月晗，一邊在人群裏尋找著晞瑤的身影，一邊抱著自己單薄的身軀在寒風裏瑟瑟發抖。
三個月前，她從青川千辛萬苦的回到了廣陵，廣陵宋氏的舊宅已經被景氏的的人侵占，她在廣陵沒有打聽到關於晞瑤的任何消息，隻能輾轉來到了金陵城。
三個月的時間，月晗整個人都消瘦了好幾圈，混跡在叫花子的行列，絲毫再沒有一點世家千金的身影，同時三個月的風餐露宿四處飄零，也讓她更加明白什麽叫作世態炎涼，孤立無援。
就在這時，長街上的人忽然變的擁擠起來，月晗亦在人群裏被推過來擠過去，而激情高漲的人群裏，人們紛紛高聲喊道：“落仙閣第一花魁離恨姑娘出來了……！”
月晗站在人群裏，順著人們的目光看去，就見擁擠的長街盡頭，十幾個衣著豔麗的女子手持花籃，一邊揚灑著鮮豔的花瓣，一邊簇擁著一駕粉裝玉砌華美無比的花車正緩緩行來。
花車四周，薔薇色的絲綢輕紗縈繞，花車裏，一襲豔麗薔薇色衣裙的女子，略顯慵懶的倚在座椅旁的扶手上，白色的輕紗遮麵，隱隱約約看不清容顏，但整個人高貴冷豔中透著風姿卓絕，慵懶淡漠中散發著千嬌百媚。
月晗在看到花車的一瞬間，一顆心莫名的一陣慌亂，她伸著脖子張望著，試圖想要看清花車裏女子的容顏，誰知身後突然衝出一個男子，大喊一聲“離恨姑娘……”一把將她推開瘋狂的衝向了花車，月晗亦被猝不及防的推到了長街中央摔倒在地上。
男子喊著離恨的名字，不顧花車前夥計的拳腳相加，瘋狂的向花車裏的女子表白自己心意：“離恨姑娘，我是真心喜歡你，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花車被迫停了下來，花車裏名叫離恨的女子，涼薄中透著嫵媚的聲音傳來：“那你便將你的真心取出來，讓我瞧瞧到底有多真……”
伴隨著這一聲讓人聽了骨頭酥軟的聲音落下，月晗的頭頂一聲轟鳴，周圍喧囂的世界在一瞬間變得寂然無聲，這一道聲音，雖然不再似從前般清澈明淨，但那份落地生根的熟悉卻刻骨銘心。
月晗爬在地上，望著不遠處的花車怔怔的叫了一聲：“阿瑤……”
彼時花車前的男子一雙通紅的眼睛望著晞瑤，對晞瑤的癡迷已經讓他喪失了全部的理智：“離恨姑娘，我對你絕對是真心，如果我將心掏給你，你能永遠記著我，我就是死也值得！”
男子說著話，晞瑤已經從花車的紗幔裏伸出了一隻玉手，兩根蔥蘢的手指輕盈的捏著一把短刃，漫不經心的晃動著說道：“放眼整個金陵，想入我離恨眼的人數不勝數，若你真願意將心掏給我，我便破例見你一麵。”
男子一聽，衝上前將晞瑤手中的短刃接過，一雙眼睛如同長在晞瑤身上一樣，癡癡的看著她，對於晞瑤讓他掏心，似乎是一種莫大的恩賜：“好，離恨，我給你，你要的我都給你……！”
男子說著話，雙手抱著短刃一刀捅入了自己的心口，隨後硬撐著將胸膛生生的劃開一道口子，親手將自己的一顆心掏了出來捧向了晞瑤，整個人瞪著眼睛僵直的望著她，艱難的說道：“給，給你……”
這一波操作讓長街上圍觀的人頓時失聲，一個個吃驚的張著嘴巴瞪著眼睛看著，整個世界仿佛在一瞬間靜止了一般。
晞瑤伸手緩緩將花車的紗幔撩開一半，看著男子手中熱氣騰騰鮮血淋漓，還依舊跳動著的一顆心，將自己臉上的輕紗摘了下來，清冷美豔的臉上，紅潤朱唇微微一勾。
隻這一抹唇畔的笑意，男子蒼白的臉上掙紮著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捧著自己跳動的心直挺挺的朝後倒進了雪地裏。
看著男子慘烈死去，晞瑤雙眸裏在一瞬間掠過一抹狠戾的冷笑，隨後放下紗幔重新靠回扶手上，漫不經心道：“走吧！”
整個無聲的世界再次被喚醒，此時圍觀的人群顯然沒有了最初的激動與熱情，反而生出了幾分不自覺的畏懼，以至於花車所過之處，圍觀的人都自覺的分出了一條道路。
月晗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花車裏的女子，竟會是昔日純真良善，連個蟲子都不敢踩死的晞瑤，花車漸漸朝她逼近，她撐著扭傷的腳艱難的站了起來，站在長街的中央，靜靜的等著花車的到來。
“哪裏來的臭叫花子，敢擋離恨姑娘的道！趕緊滾開！”護送花車的夥計毫不客氣的怒斥著朝她走來。
月晗站在原地，不顧夥計的驅趕，朝著花車高聲喊道：“阿瑤，阿瑤，是我，我是姐姐……！”
月晗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喊，晞瑤閑散的身子頓時坐了起來，她急忙伸手想要將麵前的紗幔掀開，卻在最後一刻止住了動作，她望著幾步之遙的月晗，這些日子積壓在心裏的思念期盼以及所有的苦楚與辛酸，頓時在胸口沸騰翻湧，一瞬間眼淚奪眶而出。
麵對自己朝思暮想心心念念想見的人，她多想衝下去緊緊的抱住她，然後再也不分開，可當她看到自己身上豔麗的華服，染血的雙手，從裏而外麵目全非的一切，以及自己即將要奔赴的，有去無回的複仇路，卻最終隻能望而卻步。
攔著月晗的夥計不明白情況，也不敢擅自決定，就在回頭看向晞瑤時，月晗趁其不備一把推開夥計衝向了馬車，卻被夥計及時抓住按倒在地上，月晗跪在雪地裏，望著花車裏的人聲淚俱下道：“阿瑤，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我終於找到你了！阿瑤，阿瑤！”
夥計抓著月晗的雙臂將其控製在地上，回頭看向了晞瑤，等待著她的指示，晞瑤最終將自己頓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來，她貪戀的目光望著月晗，看著月晗蓬頭垢麵衣衫襤褸滿身狼狽不堪，心裏是無盡的心疼，但聲音裏卻裝作疏冷無情：“我不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