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閑衾香易冷，孤枕夢難圓

  晞瑤說著話就要從景知焰的胸口拔出短刃，卻被景知焰用力握住了手腕阻止，他輕輕勾唇，說道：“若是這樣……那便帶著她……你最愛的姐姐一起……一起上路吧……”


  景知焰話音落下，鬆開了晞瑤的手朝著靈堂外的景氏侍從抬手就要發號施令，月晗巍然的站在晞瑤的身後，望著晞瑤的目光裏，眸色越來越暗沉，景知煜亦站在原地一時不知該如何抉擇，一邊是最疼愛自己的哥哥，一邊是曾與自己患難與共的月晗，最關鍵的是，在他的心裏，麵前的這幾個人都不是壞人，都不該死。


  景知焰抬起的手頓在了半空中，卻撐著最後一口氣道：“晞瑤，你……從來都沒有親過我……可不可以親親我……”


  到了這個時候，晞瑤仿佛看到了解脫的光芒，如釋重負，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因為此刻，她懷裏的人再也不是她的仇人，而是她此生最愛的男人，她黑亮晶瀅的眸子溫柔一笑，像滿天星辰在閃耀，雖然是一張髒兮兮的臉，卻帶著如桃花般明媚的笑顏，一如當日丹漪河畫舫上，那個天真純粹的女子。


  “從今以後，生生世世，我都是你景知焰的女人！”


  晞瑤凝視著景知焰的目光，在景知焰帶著笑意的目光裏，她俯身水潤的雙唇覆上了景知焰染血的唇，與此同時，景知焰那一隻發號施令的手在一瞬間失重，永遠的墜落下去。


  鏡裏恩情成舊夢，回眸恍若雲煙，悠悠滄海化桑田，悲歡皆有信，聚散豈無緣。


  “大哥……！”


  景知煜痛不欲生的喊了一聲，靈堂外的侍從在一瞬間的愣怔過後，正要放箭，然而身後一陣箭矢呼嘯而過，靈堂院子裏的景氏侍從應聲倒地，眾人驚慌之餘急忙轉身看去，隻見景府內外已經被世家聯盟所包圍，為首的沈鴻熙帶著沈雲極，沈玄極，徽州柳氏柳玉露，潯陽杏林寺釋流雲釋流風眾人齊刷刷站了一排，身後是無數世家子弟，手握弓箭嚴陣以待。


  世家聯盟出現的一瞬間，月晗頓時鬆了口氣，誰也沒有注意到，她端然如常的身影，在一瞬間微微晃了一下，而當她看到釋流雲安然無恙時，冷月般的臉上一雙秋水般的眼睛裏頓時泛上了一層潮汐，她一身華服立身在靈堂上，靜默無言。


  景知煜看著突如其來的眾人，頓時陷入了震驚，尤其當他看到柳玉露赫然在列，清潤如風的臉上竟說不出是悲是喜。


  晞瑤原本是抱著景知焰，在一場生死訣別的親吻裏，她送走了景知焰的同時，也做好了隨著景知焰一起離開的準備，然而在身後突然間的一陣沉默裏，她沒有等到景氏銳利的箭，等來的卻是沈鴻熙冰冷的聲音。


  沈鴻熙手握長劍穩站中心位，環視著被圍困的景府中人，居高臨下道：“肅清驪淵界，鏟除驪淵界敗類，圍剿景氏，為枉死的世家報仇！拿下！”


  沈鴻熙一聲令下，世家聯盟將束手就擒的景氏侍從全部俘獲帶了下去，晞瑤恍然抬頭，她轉身看向靈堂門外，見驪淵世家巍然屹立，而景氏已經徹底淪為困獸，她顫顫巍巍站了起來，不可思議的看向了身後的月晗，前一刻才從仇恨裏解脫的她，眸底漸漸泛上了寒意：“姐姐，這就是你說的全身而退？！”


  月晗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將對晞瑤欺騙的愧疚暫時壓了下去，隨後她走到靈堂門口，望著院子裏嚴陣以待的世家聯盟，清冷平靜的臉上，聲音裏泛著莫測深寒道：“景知焰已死，被晞瑤親手誅殺，青川景氏，從今日起將徹底不複存在！”


  釋流雲沈雲極在看到月晗的一瞬間，兩人不約而同的朝前邁出半步，釋流雲溫潤如玉的臉上難掩的欣喜與激動：“月晗，你還活著，你真的還活著！”


  沈鴻熙在看到月晗的一瞬間，眉頭微微一皺，鷹鷙般的眼眸頓時深陷下去：“是你？”


  月晗微微勾唇：“沈家主，別來無恙。”


  彼時月晗身後的晞瑤突然狂笑了起來，笑聲裏充滿了悲涼，她一雙猩紅的眼睛望向月晗，苦澀的聲音道：“姐姐，你騙我，你竟然騙我！你讓我再一次失信於他，你讓我再一次虧欠他，愧對他！姐姐，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


  晞瑤瘋了一樣衝上來抓著月晗的衣領，一頓聲嘶力竭的咆哮，她原本以為，與景知焰共赴黃泉對她而言是最好的歸宿，是莫大的解脫，可是如今卻讓她從短暫的解脫裏，再次被關入了牢籠。


  月晗任由她拽著自己撕扯著，嘶吼著，對於欺騙，她無話可說，釋流雲幾步來到月晗身邊，將情緒失控的晞瑤從月晗麵前拉開，隨後對月晗道：“月晗，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月晗伸手理了理被晞瑤撕扯的有些淩亂的衣裳，隨後淡然抬眸道：“因為宋氏的覆滅，晞瑤身為宋氏嫡女，每日每夜都想要誅殺景知焰為宋氏，為杏林寺一役中枉死的無辜之人報仇雪恨，而我恰巧從江左來青川的途中，得知了你們匯聚青川圍剿景氏的興動，此前錢來賭坊高掌櫃的死，又讓我知道你們已經到了青川，所以我便提前在桃夭樓殺了景知爍，並將其心挖走，然後趁著今日景知爍下葬的日子，帶著那一顆心順利的站在了這裏，後麵的事情，便是你們看到的樣子。”


  月晗的一番話，徹底震驚了晞瑤，也震驚了在場所有人，一時間眾人都以為這一場看似不動聲色複仇，實則是月晗處心積慮的謀殺，實際上隻有月晗自己心裏清楚，走到這一步，不過是因為晞瑤在桃夭樓沉淪受辱，不過是因為青川府衙公堂之上，沈雲極背後催命，她終於想起了當日潯陽城賣包子攤販的那一句語重心長的叮嚀：“姑娘，在這個苦海沉浮的人世間，死太容易，活著才最難，眼下的困境再艱難，隻要有勇氣走下去，總會看見希望！”


  所以，她除了迎著狂風暴雨走下去，再別無選擇。


  此時的晞瑤已經被她自己逼上了極端，她雖然親手殺了景知焰，可景知焰的死，也徹底掏走了她的一顆心，當再次麵對月晗的欺騙與設計，她心底的恨漸漸將她吞噬，她突然間停止了咆哮哭泣，轉身回到景知焰身邊，緩緩跪了下來，就在眾人都對她這一舉動感到莫名其妙時，她卻雙手握上了景知焰胸口紮著的短刃，一張臉冰冷的讓人害怕，眸子裏更是讓人望而生畏的陰狠毒辣。


  “既然注定不同路，那便讓我來替你，走你未走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