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得缺氧
臘八的兩條大長腿跑得很快。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被他牽在手裏的風箏,幾乎要飛起來了。元宵節晚上的那段回憶讓我覺得不快。我正在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再繼續回憶,拉著我奔跑的人在這個時候停下了腳步。
我們停在了後山腳下的一片農田裏。現在是五月中旬,麥已成浪,隨風起伏,那好看的金黃色帶著成熟的焦香,時時勾引著人們最原始的欲望。
臘八隨手一甩。我被慣性推著倒向麥子地,壓倒了一片麥子。緊接著,臘八朝著我的身體撲了過來,就像雄獅撲向山羊,將我壓在身下。他野獸一般的嘴狠狠地咬住了我的唇,像是在報複。
就在我被憋得失去呼吸的前一秒鍾,他站起身來,大聲質問:“是這裏嗎?是這塊麥子地嗎?!”
我被他摔得頭暈,我被他吻得缺氧,我沒法去思考他的問題究竟是什麽意思;不過都已經沒所謂了,因為他已經跑開了,並沒有留下來繼續拷問我。或許他想要的並不是什麽答案,他隻是想折磨我,像其他所有人一樣。
我沒法判斷時間,隻能繼續躺在這片麥子地裏,等待著頭暈的感覺慢慢消散。等待的空當,我看著天空中的雲,一朵跟著一朵,一會兒是仙鶴,一會兒是獵狗,不斷變換著形狀;不知它們從哪裏學來的這本事,如果人也可以隨意改變自己的樣貌,或許世間會少了很多的悲哀。
我享受這一刻的感覺,因為我是在用兩隻眼睛看天空,如此清楚,如此寬闊。我臉上的黑斑整個地露了出來,盡情舒展著筋骨,盡情呼吸臘八留下的味道。我想起小的時候有一次頭發裏長虱子,母親給我剃了一個光頭,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我都不敢出門。鴿子從窗戶外麵給我扔進來一頂帽子,是從她姐姐那裏偷來的;那時的她跟我都不知道,母親不讓我出門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我的光頭。
一隻布穀鳥兒大著膽子落在了我的頭發邊,用它長長的尖嘴巴揀食被我壓倒從而散落出來的麥粒兒。我一動不動,減慢了呼吸的頻率,生怕打擾到它優雅的進食。布穀鳥兒吃飽離開了,又來了兩隻蚱蜢。蚱蜢離開了,我還躺在這裏,看著天空由湖藍色變成灰藍色再變成藏藍色。最沒耐性的啟明星第一個閃亮了起來,接著,一閃一閃,星星們全都出來了。就在我顧著看星星的時候,天空偷偷地變成了黑色。
麥地附近的鐵軌上,蒸汽火車頭的怒吼聲來來回回響了好幾次,還在為了給孫半城賺錢而不辭勞苦地忙碌著。不知何故,我竟想起了宋強的父親,失去兒子的日子不知道他是怎麽過的,隻是好久沒有看到他翹著蘭花指罵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