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要笑了

  黎明接我出院回家,我們拐進胡同,臘八的身影閃了一下,快速消失。我知道,他不是怕我,更不是怕黎明,他是怕豁嘴兒。可是豁嘴兒現在並沒有在這裏呀,他躲什麽?

  黎明堅持要留宿一晚。看著他腳上的白色運動鞋,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晚上,我們一起吃了飯,接著,他收拾屋子,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等他把地上的頭發絲兒都捏幹淨了之後,他也坐在沙發上,跟我一起看電視。


  “夢露,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就算我說不能,他也還是會問。


  “你是在看電視,還是在看電視機啊?”


  這可真是個,不尋常的問題。


  “我發現你看電視的時候,眼睛幾乎是盯著一個地方不動的。你知道現在電視節目裏演的是什麽嗎?你隻是盯著電視機在發呆吧?你總是這樣嗎?盯著電視機的時候,你都在想些什麽?”


  想些什麽?我在想,有一年,母親帶著我在舅舅家過年。


  吃過年夜飯,全家人都坐在堂屋裏看春晚。我坐的位置靠近高低櫃,櫃門上鑲著一塊鏡子;我發現從鏡子裏也能看電視,隻是圖像翻了過來。母親突然揪住我的耳朵使勁擰了一下子,嗬斥我要懂規矩。疼痛把我給嚇住了,但我卻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隻得縮在凳子上眼睛盯著一個地方,不敢再去看電視,隻是聽聲音。


  初一中午,大表哥帶著二表哥和我一起去遊戲室打遊戲。裏麵的聲音很吵,劈裏啪啦,每個人都玩得很忘我,沒有人注意到我臉上的黑斑。大表哥和二表哥站在一台叫街機的東西跟前,不停地按著按鈕。街機上也有一個屏幕,跟電視機差不多,想起前一晚的事情,我同樣也是站在一邊,眼睛盯著一個地方,不敢去看屏幕,隻是聽聲音。


  我就是在想這些。


  “夢露,我覺得你藏著很多的故事。別一個人藏著它們;說出來,跟我分享,好嗎?”


  白色運動鞋的腳尖朝向我,讓我感覺像是被一汪水包圍著,暖暖的,好似回到了母親的子宮裏,真想永遠躺在這裏。以我的經驗來看,這樣的溫柔多半都是陷阱;隻是但凡設計陷阱的人都是有目的的,我又實在是找不到我身上有什麽東西是黎明想要卻沒有,非得設計陷阱才能得到的;他已經擁有的,是尋常人十輩子都難以求來的。


  突然,黎明消失了,換作豁嘴兒正站在我麵前指著鼻子罵我。


  “當初是誰不願意做女人啊?寧願受那麽多罪也不願意做女人!你忘了那一瓢一瓢的涼水是誰灌進你肚子裏的?你忘了你把那些帶血的髒衣服埋在哪裏了?現在是怎麽了?變騷了?發春啦?!你的心不是石頭做的嗎?石頭怎麽會有感覺?石頭怎麽會動情?你是不是傷還沒好、還在發燒啊?你發燒可以,發春就不行!你也不想一想,黎明連孫天嬌都看不上眼,他會真的對你有興趣嗎?趕緊去鏡子跟前照照你自己那副死德性,正常人看你一眼都會嚇跑了,何況是上流社會的貴公子!你不會那麽天真,以為黎明接近你是因為喜歡你吧?真是狗都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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