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句遺言

  今天的後山，可能是曆史上最輝煌的一天。


  貓屎挾持著黎家小少爺站在山崖邊；跟他對持的是黎明的父親、孫半城，黑金城裏一多半的人，還有幾個持槍的警察；豁嘴兒、我和臘八位於他們中間，不知道該站在哪邊，也沒人叫我們選擇。


  原本豁嘴兒的計劃隻是悄悄地救走黎家小少爺，並沒有將貓屎繩之以法的環節；顯然，現在的局麵已經不受豁嘴兒的控製了。


  “孫半城，你別在這裏假惺惺地扮慈善家、扮好人了，老子看夠了你演戲，你這張偽善的胖臉給我舔屁股我都嫌你髒！我今天就要揭穿你的醜事，讓所有人都看清楚你孫半城這隻老狐狸的真麵目，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曾經幹過什麽心狠手辣、肮髒下賤的勾當……”


  “你放開我兒子！”——就在大家的情緒高度緊張集中，等著聽貓屎爆“驚天大秘密”的時候，黎明的小媽不知什麽時候從昏厥中醒了過來，不合時宜地喊了這麽一句；怪不得有人說，女人是最會破壞氣氛的動物，不管是在什麽情況下，她們都隻是關心自己的那一點點小悲喜。


  “貓屎！趕緊放了孩子，放下武器，投降吧！現在回頭你還罪不至死……”警察喊這話完全是想要讓大家想起他們還存在。


  趁他們廢話的空當，我想起了幾年前，貓屎在我家裏跟我父親喝酒的場景；當時他們喝了很多，也聊了很多。


  “馬哥，別說兄弟不關照你啊，我發現一條來錢的道兒……國企改製嘛……那些都是公家的東西，孫半城用白菜價買進自己口袋，這跟偷有什麽分別……反正都是不義之財，咱們拿一點來花花，總比讓孫半城獨吞要好吧……”


  那時我聽不懂他們在說的是什麽，隻是知道之後的一段時間他們倆行蹤詭異，神神秘秘；接著他們倆突然有錢了，大手腳買好煙好酒，夜夜光顧菜煎餅西施；再接著，我父親就失蹤了，井下發生了事故，我母親說我父親是英雄，死在了事故中，孫半城也承認這種說法，對我母親和我，頻頻照顧；再再接著，貓屎全家都搬走了；再再再接著，貓屎回來了，劫持了黎家小少爺，就成了眼前的這個樣子。


  這些散開的元素像是一塊塊的拚圖，缺少了關鍵的幾塊，無法拚出一個完整的圖形。我想還是應該把這種燒腦子的活兒交給豁嘴兒去做比較合適，我隻關心眼前對峙的這件事何時能結束，這些人何時能離開，我好去那棵歪脖子槐樹下麵看一看我的血衣是不是就埋在下麵。


  “孫半城！我要揭發你！你他媽偷公家的錢！你還……”


  “開槍！”孫半城說了一句。


  “嘭！”的一聲，一名聽話的好警察擊中了貓屎。


  “啊……”整個現場的人幾乎都在尖叫。


  貓屎的大腳腳尖突然朝向了我。“夢露，你爸爸就是被他……”貓屎咬著最後一口氣交待出最關鍵的半句話，整個身體抽搐著向後倒去，像極了一個英雄，唯一不爺們兒的是，他並沒有依照常規在死前良心發現放開手裏夾著的那個孩子——兩個人一起跌落下了山崖。


  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子掉下山崖，黎明那個精致的小媽再次精致地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