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一,日頭不像前些日子那般熾烈,高慧兒就順著道朝山下走,打算去村裏轉轉,結果沒走幾步她就聽見了她娘趙荷的聲音,好像是在罵她爹高文禮。
“你你啊,要你有什麽用?去之前信誓旦旦地要同老太太講理,結果一到老宅就連一聲都不吭了!老太太那樣子指著鼻子罵你,你就受著?還有,連一點好田地都沒有要回來,我們一家人以後拿什麽吃飯?難道下半年都吃桃子甘蔗墊肚子嗎?”
趙荷真是氣壞了,果園的土壤並不適合種穀子,所以如果沒有田的話,他們下半年就會沒有米可以下鍋。
“這……我總不能把娘氣倒啊……”高文禮囁嚅地應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很是尷尬又為難。
“對,就你是孝子,我是惡媳婦!你也不看看家裏現在什麽情況,閨女身子本來就不好,栓子也還在長身體,現在好了,下鍋的米都沒有,讓他們都喝西北風補身體啊!還有養老銀子,憑什麽每年我們要給十兩銀子!二兩銀子就夠莊稼人用半年的了,她開口就是十兩,這不是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嗎!”
趙荷越越生氣,眼見就要哭出來,高慧兒不好躲著,趕緊走了出去,果然阿爹已經被罵得抬不起頭來了。
“這……這不是可以晚三年再交嗎?”
“有什麽不一樣嗎?家裏現在還背著一身的債呢,那可是二十兩!我們家哪那麽多銀子,你啊!”
高文禮被堵得一句話也不出,恨不得把頭埋到腳下的地裏去。
家裏沒有田地,果園又幾乎是廢掉了,二十兩的債幾乎一輩子都可能還不上,還要每年給高老太太十兩養老,這情況別爹娘了,就是高慧兒都覺得頭疼。
不過看著自己阿爹一臉尷尬想又不敢的樣子,高慧兒到底是不忍心,抬手扶住自己的額頭,“阿娘,你們回來了……我突然覺得頭好疼。”
趙荷還想再罵,突然見閨女來了,又是這副模樣,哪裏還記得罵男人,立刻收了嘴,趕緊扶住彪女,“怎麽了,丫頭,是不是出來吹了風?”
高慧兒“虛弱”地搖搖頭,“沒事,可能是最近在家裏悶得太久了。阿娘,我能去果園看一看嗎,爺爺生前最喜歡果園了……”
趙荷素來疼愛閨女,哪裏會反對,所以立刻叫高文禮陪她去了果園,還再三叮囑不要累著閨女了。
高慧兒眼見阿爹縮頭縮腦害怕再被數落的樣子,趕緊喚了他一塊兒離開。
父女倆一前一後繞過道走了好一會兒才到果園,他們一家人住的窩棚靠近山下的甘蔗地,果園在山上,如今這季節本就是桃子成熟的時期,林子裏的桃樹也都掛了果兒,顏色金黃,看著一派豐收的景象,很是喜慶。
但高文禮一走進來就滿臉愁容,伸出手摸著麵前的桃樹,一聲接著一聲地歎氣。
“你爺爺還在的時候,每日都會帶我來這兒打理,給這半山的桃樹施肥剪枝除草,就盼著豐收以後能賣個好價錢……”
高慧兒跟著點頭,過世的高老爺子和高老太太一點兒也不同,老爺子待他們一家很是親近。原因無他,就是因為他們一家孝順又勤快,特別是高文禮對老爺子言聽計從,肯幹活兒肯賣力氣。
雖然高家以前也是靠做些買賣發家的,但是有了錢之後誰也不願意再做這些髒活累活兒,也就老爺子不曾忘本,凡事親力親為。
高文禮自幼老實本分,老爺子一叫他他就跟著出去一起幹活兒做事,對農活也有幾分分,所以老爺子當初是存了把家業交給他的心思的。隻是老爺子走得突然,沒能留下隻言詞組就離開了人世,結果讓他們一家做了這麽多年農活,最後卻便宜了大房和二房。
“阿爹,這些桃子長得不是都很好嗎?”
高慧兒看著樹上金黃新鮮的桃子,覺得賣相很不錯,怎麽看都像好吃的模樣啊?
高文禮伸手摘下一個低處的桃子遞給她,“丫頭,你嚐嚐就知道了。當初桃子剛結出來的時候,我和你爺爺也以為這真的是方圓百裏內最好的桃子了。”
他話時又歎了氣,這桃子長得當真是很好,在他們的精心打理下也沒有受到蟲害,一個個兒黃澄澄地掛在枝葉間,像孩子們玩的燈籠一般,可惜啊……
高慧兒用手擦了擦果子,放進嘴裏一咬,立刻就皺了眉頭,“好酸!”
桃子汁水充足,但是一入口絕對沒有想象中甜美,反倒是酸味占了大半。
高文禮笑容苦澀,似乎早就猜到了閨女會是這般反應,“當初看著桃子長得好,但是味道不對,我和你爺爺還想著是不是沒有到成熟的時候,所以才不夠甜。但是別人家的桃子都已經開始賣了,這些桃子卻一比一酸。這些都是我和你爺爺的心血啊,就這麽完了……”著話,他就轉過身去背對著閨女,不再看她。
高慧兒知道阿爹是怕她看自己落淚的樣子,她也不知道怎麽勸,一時無言。
“這裏的每一棵樹都是我和你爺爺親手種好,養到如今這麽大的,絕對不能不要就不要了。”高文禮使勁兒抹了抹眼睛,難得堅持一次。
老爺子已經去世了,他作為最的兒子,就算這桃子不好吃,也一定要想辦法賣出去,以慰老爺子的在之靈。畢竟,當初老爺子就是因為這些桃子才一命嗚呼,到死都在念叨著這些桃子。
高慧兒明白阿爹的心思,也高興他難得如此堅決的想要做些什麽,於是便仔細打量起整個果園來。這半山的桃林綿延數裏,一眼望不到頭,可見當初打理得花多少心思。
如今三房拿到手的就隻有甘蔗地和這桃林,再有就是那破爛的窩棚以及無數的債,所以要發家致富走出現在的困境,就隻能從這桃林下手!
高慧兒看著阿爹有些佝僂的後背,很是心疼,但還是開口道:“阿爹,我想去看看甘蔗地。”
她心裏隱約有個想法,但還要看看那些甘蔗才能確定!
提到甘蔗地,高文禮的神色緩了一些,帶著她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這些甘蔗都開始成熟了,味道很好。我和你娘想著過段時間把它們弄下山去賣了,多少能還一點錢。”
高慧兒嗅著空氣中隱約的甜味點零頭,這些甘蔗顏色紫黑,兒手臂粗,看著很是不錯。她讓高文禮砍了一根甘蔗來吃,入口是沁人心脾的甘甜,味道也是極好。
這樣好的甘蔗想要賣出去不難,許是這附近的土壤本來就適合種甘蔗,前兩她過來轉悠的時候就發現了,附近種甘蔗的人家很多,但如此一來,他們家的甘蔗不是獨一份兒,想必還是沒辦法賣出高價,而且這甘蔗的數量也不少,如果不能及時賣出去便會壞在地裏。
高慧兒手裏握著一截甘蔗邊吃邊琢磨,一定有什麽辦法可以讓園子裏的東西都賣出去的!不隻是賣出去,如今他們家很缺銀錢,所以這些東西必須要賣個好價錢才是!
嘴裏還沒散去的甜味和方才的酸味交雜著,高慧兒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經吃過的一樣東西——黃桃罐頭!
滿山的黃金桃子,還有最好最甜的甘蔗,做黃桃罐頭的材料可不都齊全了嗎?
通過這些日子的觀察以及偶爾和村人閑話,高慧兒了解到,在他們這邊的甘蔗差不多有四個品種,分別是杜蔗、西蔗、艻蔗和紅蔗。
杜蔗是其中最好的甘蔗品種,味甜而厚,用來製糖最好,因而價格最高,她家田裏種的、她嘴裏正吃著的,就是這種杜蔗。
高慧兒心裏定了主意,直接開口了出來,“阿爹,其實有件事我想要告訴您,就是在爺爺頭七的那我作夢夢見爺爺了,他告訴我一個法子,我們隻要這麽做,家裏的桃子都能賣出去!”
正看著家裏果園發愁的高文禮,聽了這話身子一震,“什麽,你爺爺給你托夢了?他什麽了?”
鄉間本就有頭七回門日的法,也就是死去的人會在死後的第七日回到家中,最後看一眼自己掛念的親人。高老爺子在世的時候最疼高慧兒這個孫女,所以高文禮完全不懷疑自家閨女夢見老爺子的法。
高慧兒也不敢得太直白,怕引起老爹的懷疑,就做出一副很努力回想的樣子。
“我記不全了,隻記得爺爺家裏的甘蔗很好很甜,有這麽好的甘蔗,那桃子就可以賣出去。”
雖然她急著想幫家裏找到擺脫困局的法子,但也要考慮到一家饒接受程度才是,這事得一步一步來。
“甘蔗?桃子?”
高文禮一直跟著高老爺子做事,雖然性子軟了些,但腦子也不算笨,聽高慧兒這麽,他就看著麵前的甘蔗琢磨了起來。
高慧兒本來想的是她提個方向,讓高文禮自己想到做糖水罐頭的法子,但是她忘記她所處的這個時空還沒有白糖這個稀罕東西,所以盡避她都提示到這個地步,高文禮也沒能順著她的提示想到辦法。
“甘蔗是甘蔗,桃子是桃子,這其中有什麽關係嗎?莫非老爺子的意思是買甘蔗送桃子?”
高慧兒聽了高文禮的話,忍不住扶額歎氣。買甘蔗送桃子什麽的,大抵隻有她這個老實的阿爹能想得出來吧?
“桃子雖然不好吃,但這是我和你爺爺的心血,絕對不能這麽糟蹋了!”高文禮態度很堅決,恨不得瞬間化身成保護果園的戰士,還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那種。
“阿爹,我不是白送。”
高慧兒神色帶著幾分無奈,先安撫好老爹,又琢磨起來。甘蔗製糖的法子在這個時空很早的時候就有了,但提純變成白砂糖還沒人能做到,暫時隻有青糖而已。如今她也不確定在沒有後世分離機的情況下能不能煉出白糖來,所以也不能把話得太滿。
“不送?那桃子和甘蔗有什麽關係?”高文禮被她的話給弄胡塗了,越發不解。
“阿爹,我也隻是記得一些爺爺在夢裏教的法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試試才知道。”
高文禮對老爺的信服是自就建立起來的,從不懷疑,聽了這話立刻點了頭,“好,你仔細想想,你爺爺一定不會騙咱們。”
高慧兒走在甘蔗地裏麵找了找,最後指著一個表麵有白色粉狀物的甘蔗道:“阿爹,我需要一些這個樣子的甘蔗。”
這樣的甘蔗糖分才足夠高,煉出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高文禮看了一眼就埋頭鑽進了甘蔗地,根本顧不上甘蔗葉子割了頭臉,隻要能完成老爺子最後的心願,讓他做什麽他都願意!
不一會兒高文禮就砍了一捆高慧兒要的那種甘蔗,然後鑽出了甘蔗地,他放下手裏的鐮刀,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問道:“丫頭,這些就夠了嗎?”
高慧兒點點頭,笑得歡喜,“足夠了,阿爹,我先試試。”
她其實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到底是一個突破的方向。
父女倆扛了甘蔗回家,高盛在做工的陶窯沒回來,趙荷帶了兒媳和孫子栓子也沒在家,倒是給他們父女倆行了方便。
家裏沒有專業的工具,所以高慧兒隻能在高文禮的幫助下,洗幹淨甘蔗表麵後削皮,然後用刀在大盆子裏麵把它盡可能地斬切破碎。
“丫頭,這麽做有什麽用啊?”高文禮以前收了甘蔗都是直接拉去城裏賣,從來沒有這麽折騰過,總覺得有些浪費力氣。
“我也不知道能做出什麽來,但爺爺就是這麽告訴我的,他老人家一定不會害我們的,咱們照著試試。”高慧兒一邊著一邊用洗幹淨的石頭用力砸,果然切碎的甘蔗在大力的打擊下開始出汁水兒。
高文禮心疼閨女大病初愈,也學著她的樣子把剩下的甘蔗處理了。
父女倆在屋門口忙碌了許久,終於把那一捆甘蔗全都給砸得稀爛。
高慧兒扯了一根甘蔗皮兒攪和了一下,眼見這樣榨出來的甘蔗汁裏麵有很多的甘蔗渣,大不一,沒辦法完全靠手過濾,於是就道:“阿爹,我們家裏有能把這個渣子弄出來的東西嗎?”
高文禮想了想,跑回去拿了一塊很大的布來,那是家裏麵蒸東西的時候鋪在竹屜裏麵的蒸布。蒸布織得比一般棉布粗陋一些,但紋路空隙又比甘蔗渣一些,很適合拿來做過濾網。
正這時,趙荷拎了一籃子野菜回來,看著盆子裏的甘蔗糊糊就好奇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丫頭想吃這個嗎?”
“丫頭在咱爹頭七的時候作夢夢到一個法子,是可以把山上的桃子變甜,這肯定是老爹在教丫頭做東西,我正跟丫頭試試成不成!”高文禮激動地著,一邊笨手笨腳想把盆子裏的甘蔗糊糊倒進蒸布裏。
“咱爹教的法子?”趙荷心裏一喜,立刻上了心,走過去幫忙接過盆子,道:“我來吧,瞧你們笨手笨腳的樣子,再好的法子也做不出好東西來。”
高慧兒笑咪咪的也沒攔著阿娘,實話阿爹幹活兒她看著也別扭。
果然有了阿娘的幫助,過濾三四遍之後就得到了過濾後的甘蔗汁兒。
隻是那麽多甘蔗,處理過後的汁水也隻有半盆而已。
“這也太浪費了。”趙荷看著甘蔗汁兒,忍不住了一句。這些甘蔗拿到集市上也能賣好幾個銅板,她有些懷疑,畢竟老爺子那麽節省的人不可能如此糟踐東西。
“阿娘!”
高慧兒撒嬌地喚了一聲,趙荷聽得心頭一軟,趕緊笑著改了口,“好好好,我們丫頭喜歡就行,你們爺倆啊就喜歡瞎鬧。”
高慧兒笑嘻嘻端了盆子進屋,把甘蔗汁倒進洗幹淨的鍋裏麵慢慢煮沸,直到表麵都是泡沫就撈去,然後不斷地重複,直到第五次,這個時候糖水就基本凝成糖膏了。
“你這是在製糖?”
一直在旁邊看著的趙荷忍不住問了一句,得了閨女點頭應道——
“是啊,阿娘。”
高慧兒一邊攪動著糖膏,一邊用筷子挑了一點兒開始結晶的糖膏給趙荷品嚐。
趙荷輕輕一抿,隨即瞪大了眼睛,“好甜!”
“我就是老爹放心不下我們,所以給咱丫頭托夢了吧?你還不信,咱家丫頭先前可不會這熬糖的本事!”高文禮雖然沒有嚐到糖膏的味道,但能讓趙荷這麽歡喜,他也與有榮焉,得篤定又驕傲。
趙荷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惱道:“就你這豬腦子,又笨又老實,公公能放心投胎轉世才怪了!”
罷,她掃了一眼鍋裏麵的糖膏,又忍不住多看了自己閨女一眼,正想再什麽的時候,門口卻響起腳步聲,隨即栓子咚咚咚從外麵跑了進來,嚷道——
“好香呀,奶奶你們在做什麽好吃的?”
陳桂香和高盛緊接著走了進來,也是一臉好奇。
當他們看見已經被盛到盆子裏的糖膏時也驚了一跳,隨後笑道:“慧兒在哪裏學的法子,居然會熬糖膏?”
高家村附近十裏八鄉大半人家都種甘蔗,但甘蔗收割了也是賣進城裏,有專門的作坊製成糖膏,切塊再賣去北邊州府。眾人不是沒想過嚐試自家熬糖膏,但一來不知道法子,二來也是麻煩,不想今日高慧兒卻熬了這麽多。
高慧兒乖乖笑著,沒她是哪裏得的法子,隻是心用筷子拈起一塊糖膏喂到栓子嘴裏,問道:“好吃嗎?”
栓子的嘴吧唧吧唧的,用力點頭,“好甜!比甘蔗還甜!”
家夥葡萄般的眼睛裏閃閃發光,而高文禮可沒有閨女耐性好,在一旁興奮地給兒子兒媳解釋著這些糖膏是怎麽來的,末了歡喜道:“這樣的話我們家的甘蔗就能做成糖膏了,肯定能賣不少銀錢!慧兒可真聰明!”
高盛夫妻自然都是聽得一臉是笑,如今沒什麽比家裏能賺銀錢還更重要的事了。
高慧兒看著一家人歡喜的樣子,心裏也由衷地高興起來。雖然這一次做出來的糖還不夠好,可至少證明這個方法是行得通的,以後慢慢琢磨精進就好了。
熬糖花了太多時間,一家人了幾句閑話就已經到晚飯時間了。
家裏沒錢買燈油,所以一直都是在黑之前就洗漱吃飯,然後早早歇息。
高慧兒草草吃過晚飯就要睡下,準備明日再繼續琢磨製糖,可剛閉上眼睛,就聽得趙荷在旁邊低聲問了一句——
“丫頭,睡了嗎?”
她撐著身子起來,應道:“還沒呢,阿娘。”
先前分家時候,一家人老少六口被攆來山上住,窩棚自然是住不下的,好在山上什麽都缺,就是不缺樹枝和蓬草。高文禮和高盛忙了兩日又蓋了兩座簡陋的草棚,這原本的老草棚是最大的,就讓給了高慧兒住。
高文禮和趙荷、高盛一家三口,分別住去兩間新草棚。
這會兒趙荷推門進來,清冷的月光從門外偷偷灑下,勾勒得她的身形輪廓有些模糊,聲音也有幾分嚴肅。
“慧兒,娘有話要問你。”
高慧兒忍不住抓了被角,心跳有些快,彷佛下一秒就會徹底失控。從睜開眼睛到現在,趙荷是第一次用如此嚴肅的語氣同她話,難道是發現她換了魂魄?
“阿娘……想要和我什麽?”
外間的蚊子太多,高慧兒是最怕癢的,但此刻還是伸手撐開了蚊帳。
趙荷趕緊鑽進去,坐在閨女旁邊重新合上蚊帳,“蚊子多,別扯蚊帳,心蚊子飛進來你該睡不著了。”著,她褪下鞋子也坐在了床上。
高慧兒重生前不等懂事母親就過世了,所以她腦海裏所有關於母親的記憶全都來源於眼前的趙荷,同母親如此親近的擠在一張床上也是頭一遭。
她不由得緊張的挺直了背坐著,就像學生上課時候一般。
“傻丫頭,阿娘不是來訓你的,隻是想問問你作的那個夢。”
趙荷的手輕輕拉住彪女,她的手上因為幹活太多生了繭子,卻讓高慧兒原本雜亂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
“阿娘,當時我正在發燒,所以也不是記得特別清楚,就是爺爺在和我話,就坐在桃樹下麵——”
高慧兒在扯了托夢這個借口之後就知道會有人時刻問起,所以不斷在腦海裏完善這個故事,此時再出來已經順暢了許多。
趙荷一直靜靜聽著,聽完之後,輕輕歎了一口氣,“你爺爺果然還是放心不下果園啊……”
“阿娘?”高慧兒覺得今晚上的趙荷有些奇怪。
“阿娘沒事,隻不過那半山的桃子已經沒了用處,我本想著去找那山下的大戶將這桃林折價賣出去,也好把那些欠債還了。不過既然你爺爺放心不下,你阿爹也舍不得,那我就再想想別的法子吧。你那製糖的法子不可對外人起,否則會讓人眼熱,起了壞心,知道嗎?”趙荷語調溫柔,卻也帶著幾分韌勁。
高慧兒知道,阿娘是真的把爺爺當做親生父親侍奉,不然也不會在爺爺去世後病倒,被老宅那些人尋到空子欺負老爹,踢了他們一家人出門。
在她接收的那一段記憶裏,老宅唯一對她好的也是慈祥的高老爺子。
她幼時曾經坐在老饒肩頭,一起去園子裏摘果子吃。
那一段時光,很溫暖……
這麽想著,高慧兒心裏那一點害怕徹底消失了。
這些是她的家人,隻要她愛他們,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傷害她的!
所以她鼓起勇氣,開口道:“阿娘,其實我想到一個好法子,能讓家裏很快過上好日子……”
“你是今日那糖?的確,如果把甘蔗熬製成糖膏的話,能夠賣到更高的價錢。但是那麽多甘蔗隻能製出一點糖,而且甘蔗多不多少也不算少,要是都製成糖膏的話,定然是要雇饒……”
趙荷沒有把話完,但反對的意思卻很清楚。如今以家裏麵的條件來,吃飯都成問題,哪裏有錢去請幫工來?最重要的是,城裏有作坊在製作糖膏,他們家裏冒然要插一腳的話,一定會被排擠。
高慧兒搖頭,笑道:“阿娘,我不是要製糖,是做黃桃罐頭!就是用糖水把黃桃煮了,一起吃。”她出了自己的想法,意料之中的,眼前的趙荷很是吃驚。
“用糖水泡黃桃嗎?”趙荷從未聽過如茨辦法,微微皺了眉頭。
“嗯,我想試試!如果可以的話,那些桃子就不會被浪費掉了。”
高慧兒的眼睛在這樣的暗夜裏分外明亮,其中是對更好未來的期盼。
趙荷本來還想責怪兩句胡鬧,但眼見閨女如此神色,她又輕輕把閨女攬入懷中,柔柔地拍著她的胳膊,“我們丫頭總是這麽聰明,是娘對不住你。你還這麽,本不該為這些事操心啊。”
高慧兒靠在阿娘的肩膀上,嗅著她衣服上的淡淡皂角味道,眼眶發熱。這身子的原主已經十二歲了,還被阿娘如此疼愛,真是幸福。
前世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開始在外麵撿垃圾賣錢賺自己的零用錢了。因為大伯除了不會讓她死,其餘一分錢都不出,想要買文具和參考書,都要她自己想辦法賺錢。
高慧兒的手輕輕放在心口,靜靜靠著阿娘,心裏一片安然。
“丫頭,你對你珍姨家的成子,可有心思?”
趙荷突然開口丟出這句話來,驚得高慧兒身子一抖。
“阿娘……我……我還……”
趙荷的成子,是她醒來那日聽到的那位要替她去求平安符的少年,名喚艾成。
她與他一同長大,青梅竹馬,平日也得來,但阿娘突然這麽問,不會是要把她嫁過去吧,那她的發財大計怎麽辦?而且好不容易熟悉了高家,又要換地方嗎?
“在為娘麵前不必害羞,你們自就玩得好,成親是遲早的事情。”
趙荷神色裏染了笑意,果然談起成子,丫頭就害羞得話都結巴了。
實話,自從丫頭病好之後,她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但如今看來是她多心了,丫頭半點兒都沒變。
“阿娘!”高慧兒羞得滿臉通紅,直接把臉蛋兒埋在了趙荷的胳膊裏麵不好意思見人。
“過些日子,你成子哥就要走鏢回來了,到時候你珍姨也會來我們家中,娘準備再提一提你們的親事,如何?”
趙荷自然是舍不得閨女出嫁的,但是如今家裏如此窘迫,她不願閨女繼續跟在自己身邊吃苦。艾成那孩子踏實能幹,對自家閨女也是頂好的,閨女跟了他自然會過上好日子。
“阿娘,我想陪在阿爹和您身邊,我不要嫁人!”
其實,受到原身的影響,還有記憶裏那些美好片段,高慧兒對艾成也帶著幾分傾慕。但是若現在提起親事,她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傻丫頭,難不成你還要在阿娘身邊一輩子不成?”
“阿娘養育我不容易,我本就該守在阿娘身邊孝順才是!”高慧兒不願意再提起成親的事,故而完她便掩麵打了一個哈欠,做出十分疲憊的模樣。
趙荷見狀果然沒再多,催著她躺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