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血濃於水
“俗話說,兔子被逼急了都會咬人。本王實在是好奇,你到底是憑著什麽認定我父皇不會因為一時的震怒而對你下殺手的呢?”離了棲雲殿,錦寰按慣例摒退了隨侍的宮人,隻和著即墨無心在大理石鋪就的甬道上緩步而行。因著這兩人皆是出塵脫俗的風姿,就這般並肩齊步,遠遠望去,倒是一副意外和諧的畫麵,饒是沿途的宮娥太監不少,也不會不長眼地在這種時刻湊上前去自討沒趣。
目不斜視地繼續前行,即墨無心習慣性地打了個馬虎眼:“因為在無心眼中,裂金國的皇帝陛下可不是會咬人的兔子。”所以,他壓根兒就不存在被逼急的時候,也就無所謂咬不咬人的問題了。
斜睨了她一眼,錦寰轉過頭,雖然依舊是那張不苟言笑的麵容,但語氣中的無可奈何明顯是呼之欲出:“雲無心,你的確是膽子大得可以。當著本王的麵還能夠如此理直氣壯敷衍了事的人,你應該算是第一個了。”之前他還以為她的這種伎倆隻會用來對付他的父皇,所以一聽之下還隱隱有著些許痛快的意味,孰料這丫頭根本就是對事又對人,軟硬不吃,油鹽不進,著實是難纏得很啊。
“多謝王爺誇獎。”淺淺一笑,即墨無心的眼角餘光掃到錦寰俊臉之上的苦色,心中那極為隱秘的一角卻是不自覺地柔軟了下來。
如果非要說這裂金的皇宮曾經也給予過她片刻溫暖的話,那除了早已死去的娘親和花梨姑姑以外,就要屬此時此刻這個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了。錦寰,這個和她同父異母的親哥哥,即便她當時尚還年幼,卻也依稀記得他是這偌大皇宮中唯一抱過、哄過她的人。現在想來,當年的他,也不過隻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皇子,沒有母妃的照料,沒有親族的庇佑,他在這深宮大院之中,定然也是嚐遍了人情冷暖。然而就算是這樣,他也仍舊會隔三差五地偷溜到冷宮來看望自己這個在別人眼裏壓根就無足輕重的小妹妹,哪怕隻是一眼,哪怕隻是碰一碰。這份情意,對於身世坎坷的彼此來說,都是意義非凡的。所以,若是情況允許,她倒是並不排斥這個哥哥,至於接納到何種程度,卻是要看他現下的立場如何了。
聽著她過於外露的調侃,素來冷麵的錦寰卻也隻剩搖頭的份。望著她那似曾相識的精致側臉,他不由自主地停了腳步,竟是鬼使神差一般地低聲開了口:“父皇是個心機極深之人,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好對付。無論你手中究竟握著他多少把柄,還是小心一些為妙。”有鋒芒是好事,但物極必反、剛過易折,唯有寶劍藏於匣、鋒芒暗蘊才是持久之道。
“你……”下意識地跟著住了腳,即墨無心第一次正眼看向跟前之人,卻是流露出了十足十的驚奇與訝異。他莫非是認出自己了?否則,何以說出如此直白的告誡之言?可是,也不正常啊。錦寰當年最後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還隻有三歲,連麵目都尚未長成,時隔那麽久,他又怎麽可能還會辨認得出?但是,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緣故的話,他現在的舉動……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一些吧?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錦寰暗自低咒了一聲,卻是有些懊惱地蹙起了眉頭。不知為何,剛剛看著她的側顏,他竟然是打心底湧上了一股無與倫比的熟悉與親切之感。是以,他一時恍惚之下,提醒的話語就這般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了。等到她飽含了驚詫的視線投來,他才明白自己方才做了些什麽。真是不正常的可以了!
好在錦寰從來不是一個喜歡追根究底的人,既然自己不自覺地就作出了這般反應,那便索性跟著心走。更何況他打小對錦夜也沒有多少好感,而剛巧眼前的這個雲無心又很稀罕地對他胃口,於是,他輕咳一聲掩飾掉自己原本的尷尬,順帶著還補充上了一句:“你到底不是裂金國的人,縱然再心思縝密,也難免有疏漏的時候。所以,凡事都不要太過掉以輕心。”跟在錦夜身邊那麽多年,那個男人的手段他比誰都要更加了解。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勢必要一擊致命,不然的話,錦夜的報複會讓每一個膽敢對他起意的人知道什麽叫做生不如死。
半歪著頭打量了他半晌,好不容易才收拾完臉上情緒的即墨無心頗有些艱難地開了口:“所以王爺您……居然是在告訴我這一個外人要怎麽對付您父皇麽?”雖說自己是在期待他和錦夜立場不一,可這一切也未免發生得太突然了一些吧?簡直是讓她連反應的時間和能力都沒有。
難得地看見她那一張一直寡淡的臉孔之上出現如此豐富的表情,錦寰不由地便對自己剛才的無心舉動產生了濃濃的滿意之感。心情大好地抬腳往前行去,他也是少有地出言戲謔道:“本王可什麽都沒有說,隻不過是在警告雲姑娘你不要不知輕重罷了。”其他的,他是真的什麽都沒有說。
“你……”再度有些氣結地望著那個逐漸遠去的頎長身影,即墨無心卻是忽然忍不住輕笑出了聲,然後拔腿就小跑著追了上去,很少見地輕盈歡快如一隻翩飛的蝴蝶。
哥哥他,應該也是多多少少感覺到了一點什麽吧?或許,這就是血緣,這就是,真正血濃於水的親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