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平流暗湧
巍峨壯麗、莊嚴肅穆的長老院一角,一身白衣的長須老者放飛了手裏的信鴿,看著悠遠的碧空就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是怎麽了,莫非那邊又有什麽動靜了?”另一邊的一個黑袍老者聞聽此聲,下意識地就扔下了原本在看的一份文書,轉眸望向了自己的老朋友:“不是說少君前幾日就已經回島了麽,難道如今還有什麽事會讓你頭疼不成?”
眾所周知,海神之殿地祭司座下的陰陽二護法一貫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兩人自幼年習武開始就在一起,哪怕對方再細微的一個表情或動作都能知道彼此的心意,即使是同胞所出的孿生兄弟,心念相通也不過如此。是以,這二人錘煉出來的陣法威力才更叫驚人,行事作風也更為默契。眼下這情形,不過是他們平素生活中的尋常一幕罷了,倒也算不得有什麽異樣。
“就是因為少君回來了,才更加讓人頭疼啊。”揉了揉額角,長須的陽護法不由自主地就皺起了眉頭:“自從天祭司一族離島,這麽些年來,我們長老院和皇室一脈一直苦鬥不休。眼下主君式微,本該是祭司大人一舉奪權的大好時機,偏生少君又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來了……隻怕這以後的日子,是要不得安生了啊。”
想到島上目前這格外錯綜複雜的形勢,黑袍的陰護法也是搖了搖頭,一臉的不勝唏噓:“就怕還不止呢,我可是聽說有即墨家的人回來了,而且好像還是雲傾小姐的女兒。這本來身份就夠特殊的了,如果她的血脈還承繼了天祭司之力,那這個女子的分量可就大了去了。她的偏向,完全可能會導致海神之殿權力的最後歸屬啊。”
“若是我沒記錯,這個女娃應該是即墨家的最後一人了吧?”眯了眯眼,陽護法顯然是由對方的話裏感受到了更深層次的含義:“據說,早在少君幼年之時,這兩人便已訂下婚約,而且這次她還是由少君帶回來的……”這樣的關係,可絕不是匪淺二字就可以形容了的。
“誒,話也不能說的這麽絕對。”擺手示意,陰護法正襟危坐,一張飽經風霜的老臉之上滿是忌憚之色:“那即墨無心如今可是被祭司大人帶回了寢殿養傷呢,這樣一來,雙方的人情關係就扯平了。誰勝誰負,那還真是不好說。”
如她隻是等閑之輩,那即便她身負血脈之力,也不過爾爾,終究也難逃被那兩方掌控利用的局麵。反之,如她二者兼具,那她朝向哪方,哪方就擁有了必勝的砝碼。所以,他們在這裏討論這麽多,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意義。因為,他們並不了解即墨無心,也無法預測,這個女子,到底會在之後的博弈中選擇怎樣的一條道路。
“走一步是一步吧。”站起身來,拍了拍老友的肩膀,陰護法的目光要比陽護法坦然得多:“反正我們本來也是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多思無益,陪他賭上一把又何妨?”
關於長老院中這有關自己資質的一番討論,即墨無心當然是不會知道的。此時此刻,她正在侍女的陪同之下悠悠地逛著赫連雲歸寢殿之後的花園,神情散漫,腳步閑閑,說不盡的自在逍遙,道不完的與世無爭。若不是暗中不時有幾道警惕的視線從她身上掃射而過,恐怕連即墨無心自己都要生出一種來修養的錯覺了。
“小姐,這是祭司大人親手種下的曼陀羅花,您看是不是很漂亮?”作為赫連雲歸禦用的侍女,這個叫紫玉的女孩子自然是心靈手巧、八麵玲瓏的。察覺到自己服侍的主子連日來都悶悶不樂,她就頗為乖覺地推薦了這一處風景絕佳之地。要知道,地祭司的花園在島上可是聖地,美輪美奐自不消說,一般人等,那也是絕對不能涉足的。同樣是女子,她明白這樣獨一無二的美景和尊榮是何等的誘惑,所以,她自信,隻要把即墨無心帶到這裏來,她必定會開懷展顏,那她對祭司大人,也算是有交代了。
伸手輕撚了撚那細膩嫩滑的白色花瓣,即墨無心微揚了唇角,露出一個有些疏離的笑:“再漂亮也不過是你家主子用來入藥的,他對人對物的心思,可當真都是簡單得緊啊。”哼,說什麽親手,那還不是因為這曼陀羅值得他花費這麽大的精力。如果那隻是純粹用來觀賞的鮮花,應該根本都不會出現在這個園子裏吧?
“小姐……”有些不知所措地輕喚了一聲,紫玉再聰明,也不知道該怎麽接下這話茬。她在赫連雲歸身邊伺候多年,形形色色的人也見得不少,自有對付別人的一套方法。可眼前這個叫即墨無心的女子,就好像是上天派來考驗她的一般,軟硬不吃,刀槍不進,從出現的第一天起,就沒讓她省過心。
偏偏素來油鹽不進的祭司大人又對即墨無心出奇的好,好到連任何一點的生活細節都不會放過。有沒有按時吃藥,睡得怎麽樣,吃住和衣物用度是否有哪裏不滿意的……那細致程度,讓她毛骨悚然的同時不禁更加注重對即墨無心的照顧,這可是尊大佛,萬一得罪了可就死定了。
“我是說他,又不是說你,緊張什麽。”沒有回頭也可以想象出紫玉此時的表情,即墨無心輕笑出聲,毫不掩飾諷刺之意:“他要是個明事理的人,那隻會來找我的麻煩,你放心就是。”
“小姐,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急急地補了一句,紫玉真心實意地想跪下跟她討個饒。祭司大人就算再明事理也是要看人的吧?自己隻是個小丫鬟,還不是誰有氣都可以朝她發的?就好比眼前這位大小姐,明明就是想逼得自家主子跳腳,可偏生當著自己的麵就開始發作了,她不是不清楚的,可又有什麽辦法呢?
“你家主子來了,你可以不用跟著我受罪了。”輕嗅著身前一朵粲然盛放的梔子花,即墨無心眼角餘光一瞥,隨即就開口截斷了紫玉的話頭:“走吧,你若被我連累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