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年寸進
娃的身世，不論魁陽還是鬆書都沒有隱瞞，從七記事以來便講得清清楚楚。七不悲也不哭，隻是抱著魁陽的大腿，奶聲奶氣道：“七和爺爺們在一起，開心。”魁陽圓圓的包子臉都笑出了褶子。
八年光陰，道門的道爺道姑都知道，雲樹海蒼山洞腳的青鬆湖院裏，住著一個可愛的像瓷娃娃一般的孩子，年輕的師兄妹時常上門找他玩耍，有人帶些水果，有人帶著冰糖葫蘆和玩具，楚琦總報以甜甜的笑容，露出還未長齊的牙齒，叫著大哥哥、大姐姐。七在道門年輕一輩當中頗有人氣，而年長的一輩，整日尋仙問道，不問世事，雖然心中對此知根知底，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七的存在。時日一長，同齡的一些孩子們也尋上門一起玩耍，其中不乏九宮十八峰的嫡傳子孫，賦異稟，道力不凡，隻當年幼純真，心中無多餘的世俗芥蒂，倒也玩得在一起。而因為當年草率的名字“楚琦”，大家都親切地喊他一聲“七"。
道門向來清心寡欲，修得伴侶且有子嗣的屈指可數，根骨奇佳的更是鳳毛麟角，未來無一不是掌門級的人物。私自下山已然觸犯了門中禮數，更甚者，每逢十年的道門大典—雲霄峰會即將來臨，各大主殿主峰大佬們直接施了門禁，斷絕一切來往，一心向道，以獲得那為數不多的進入雲霄塔修道的機會。
雲樹海蒼山洞，弟子眾多，院落樓閣不計其數，禮數教條雖無甚嚴厲，但雲霄峰會不比平時，即便進雲霄塔的機會微乎其微，能拜進九宮十八主峰的機會還是大大的，孩子們都勤學苦修去了。
七哈了口白霧，手來回搓了搓，捂在凍得通紅的包子臉上，大眼睛向上抬了抬，才將歪了的道冠扶正，自言自語道："雪兒妹妹不要任性啦，雖然我很喜歡你，我知道你也喜歡我，但是也不想一年四季有三個季度都見著你。鬆書爺爺是老寒腿，你一來他就難受得很。"著又將漲鼓鼓的露在道袍外麵的棉襖胡亂塞了進去。
青鬆湖院顧名思義，有鬆有湖的院子，隻是鬆枝蓋上了白紗，湖水結成了鏡子，與道家建築的莊重森嚴形成反差，別有一番風韻。
"爺爺，鬆書爺爺，我回來啦。"七吃力地在雪地裏留下兩行深深的腳印。將柴火往門邊無雪的地方一放，吱的一聲推開朱門。一老道、一蒲團、 一火盆，別無他物。老道頭頂插著一發髻，長發及腰，顏色好似比雪還白，尖尖的下巴掛著零落但打理得還算整齊的山羊胡，長著一副長長的馬臉，雖然皮膚褶皺無光，畢竟七老八十的人，一雙丹鳳眼透著淡淡儒雅氣質，想必也曾經"年輕"過，更多透著的是無垢的光芒。
鬆書讚許道："七孝順，爺爺這老寒腿一到這氣就疼的緊，隻是別落了功課，還有一年多就"到這裏臉色黯了黯，眼神沒有焦點地看著遠方，空氣裏有些許沉重。楚琦嘻嘻道："爺爺不要擔心哦，《道經初本》七可以倒著背哦，而且書法寫得不賴，就算進不了九宮十八峰，我去求求鬆陽師祖爺爺，不定能留我在道藏經院裏打打雜。對了，再去求他給您治治腿好不好？”
鬆書道人心道：“雖然偌大的上清院沒有無品的弟子，留一個做事的雜役不定能成為一個理由。"回過神來，安慰七道："爺爺這腿已是病入骨髓啦，幾十年來雖然修得一身清韻，但道力毫無增長，中看不中用啊，而且道門不重體術，再加上我年事已高，毛病多得很呀。你祖師爺雖然是八品真人，也沒有達到能影響他人的威能，如果是七品道君或許可以。可是道君無一不是坐擁十八峰，哪是你想見就見，嗬嗬嗬。”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楚琦皺眉、嘟囔道：“唔~都是一家人嘛，有困難的時候難道不應該互相幫助嗎。”鬆書點頭道：“七心好，爺爺很欣慰。一品隔層，爺爺我一個十一品的下級弟子如何向一個七品道君開口，就算能開也得先找到其人。而能夠醫治的也要黃級丹藥，能登錄至“、地、玄、黃”的丹藥無一不是寥若晨星的物品。如此機緣，又啟是人人都能碰到的，就隨他由他吧。"
楚琦聽完便不繼續執著於此事，覺得隻要和爺爺在一起就好。鬆書深知師傅已斷定了七沒有賦，自己就不應該抱有奢望，但雲霄峰會將近，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九宮十八峰是壓根不用想了，隻盼哪個院落見七乖巧，可以收下這孩子，師傅大人八年前已經放話，自是不能指望的。鬆書甚至考慮，將其依托給久未聯係的世俗關係。左右思量又覺得不妥，雖然道門長年尋仙問道，致使寡情寡義，但世俗紅塵又何嚐不是人性涼薄，險惡深重。心中歎了口氣，拉著七柔柔道：“七啊，這些年照你魁陽爺爺的動氣法門，有沒有一絲感受到縛道鏈的存在？”楚琦無辜的搖了搖頭道：“沒有啊，爺爺，那是什麽東西呀？”
鬆書歎道：“還是沒有嗎，也罷，即便感覺不到縛道鏈，知道這些知識，對你以後也會有幫助的。”語氣隨後一正，“所謂縛道鏈，就是我們修道過程中清晰感受到的障礙，障礙之後便是高海闊憑魚躍。不僅僅是道家，隻要是修行的眾生，佛、魔、妖、鬼，在修行中都一定會遇到障礙，不同的隻是叫法和稱呼。感受障礙對於我們突破瓶頸非常重要，如在漆黑道途中的一盞明燈。《道藏 上部》有‘道門十三縛’，分別指向道家修煉的十三個障礙，同時區分了十三個境界。當你第一次感受縛道鏈但並沒有解開的時候，你就是一名真正的十三品‘道童’啦，明你上了道，但也未真正入門。而解開一條縛道鏈後，分別對應的依次是:十二品道徒、十一品道人，就是你爺爺我，十品道士、九品道長、八品真人、七品道君、六品道王、五品道尊、四品道聖，三品玉清、二品上清、一品太清。一品太清解開了十二條縛道鏈，作為人間道法的極致，沒人知道、至少你爺爺不知道全解十三條的情況。”
鬆書見楚琦聽得目不轉睛，微微點頭，繼續道：“故而，我們所謂的根骨奇佳，第一在於有沒有足夠的靈性感受到縛道鏈的存在；第二在於能不能順利解開它。你魁陽爺爺和我感應到第三條縛道鏈且在通往十品道士的路上三十多年了，雖然期間道鏈幾次鬆動，但道心不穩、時令不佳等個各種原因導致終究沒有解開。”
楚琦聽得入神，抬著臉問道：“鬆陽師祖爺爺我不是資質太差就是太好，是什麽意思呢？”
一到這個問題，鬆書不由得語塞，一時不知道如何清楚地明此事又不讓孩子內心從埋下芥蒂，揶揄道：“你鬆陽師祖境界不夠，看不出端倪，而且悟性這個東西，不清楚，七，不得你資質通，不管旁人以後怎麽，自己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
楚琦連連點頭，甜甜一笑：“知道啦，爺爺。”雖然前途未卜，但那笑容帶來濃濃的暖意，化開了一地的冰雪，逐去了前路的不明。
一年多後，十年之期將至，不能是是寸進，而是毫無進展，依舊是圓圓的包子臉，身子也不見拔高，倒是烏黑的頭發過了肩頭，配上動人的眼睛更顯靈秀，似乎對一切將至的事情毫無緊張感，而等待他的又會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