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無品道士
藏書閣殿外樓宇回環,雲煙繚繞,清風徐徐,雁過猿啼。此時氣氛顯得些許緊張,與這外仙閣格格不入。
林立言罷,端坐在階上紫雲木方桌前,一道童恭敬侍立右側,手握黑毫,台麵上是一本書冊,時刻準備記錄。
林立端起桌上的日月同輝茶盞,低頭抿了抿,抬眼瞥了瞥周圍,此刻卯時已過,殿外陸續來了各路上宮別院的弟子,知是藏書閣招新,正準備從偏門入內,但一看這陣仗,似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便廖有興趣地駐足準備看熱鬧,以解修道之途枯燥、孤獨的乏味生活。不一會,便聚集了千人之眾。
林立笑意逐現,很是享受眾人矚目的感覺,兩臂一振,抖了抖袖子,揚聲道:“我宣布,藏書閣招新選拔儀式現在開始。”
“奇了怪了,上清院自建立以來沒聽過這藏書閣要什勞子選拔招新,現在弄得是哪一出。”
“王道友,少見多怪了不是,我記得你應該是西北廣寒國生人吧。”
“劉道友,在下是廣寒國人不錯,可是和少見多怪有什麽關係呢。”
“王道友有所不知,你廣寒國地廣人稀,民風勤勞淳樸,情誌高美,心淨如冰,不若中元,縱是修道之人,上品真人或不問世事,一心問道,但我們這些下品道人,若非資超凡,多少還是有些權欲之心。你來此間時日尚早,不知這裏麵派係林立,中洲各國各世家的弟子龐雜若市。”
這“劉道友”左右環顧,見近身無人,探道“王道友”耳邊,道:“王兄,上清院由上至下語意清淨,心無旁騖,這派係之分不外乎是八俊門還有中元國搞出來的,這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隻是礙於上清院萬年巍峨道統,沒有放在明麵上談。”
“哦,聽劉道玉如此,難道我廣寒國木家也有其勢力。可這又是為何呢?”
“那是自然少不了木家。至於為何,聽是探尋什麽重大的秘密,好像和上清院蒼山道破封山歸隱有關。其他的你可別多問,也別多探究,以免招來殺身之禍。”
語罷兩人噤聲,這青山雲風似乎大了一點,帶來絲絲寒意。
殿前眾新入弟子正排著隊一一接受“審訊”,楚琦站在最後,目不斜視,規規矩矩。
道童道:“姓名,年齡,出身,入上清院道門幾何,師從何人,道力品級,所學擅長。如有道號,自報上來”
“弟子薛曉盼,年齡1,出身夏琉國薛氏青門,係8支旁係中其中一支又6分支中的一支,排行16,人送綽號‘薛六’,從奶娘帶大,奶娘複姓夏侯,是從月來國遠道嫁入的薛家,手下還有……”
“停停停”道童打斷道,“你當是嘮家常呢,話跟身上的肉一樣多,難怪叫薛胖,快何時入的上清院。”
眾弟子皆哈哈大笑。
肉滾滾的薛曉盼麵色漲紅,嘟噥道:“不、不是胖,是曉盼、曉盼啦。”
這“曉盼”和“胖”,叫得好像沒有分別,真真變成了胖,又引得一眾哄笑不止,倒不是嘲笑,就是覺得這胖子好生可愛。
薛曉盼臉色更粉,低聲萎萎道:“十歲入上清院,師從玄玉道長,道力十一品,擅長道體”
階上道童麵色頓時凝固,思維打了個岔子,想自己年過十六,在上清院呆了十數年,好在自己激靈會事,在藏書閣混了五六年才混到管事侍童,道力不過剛剛入品,足足差了二品,這隔品如隔山,還是比高的山,難道這子是扮豬吃老虎,其實是個才。
道童麵露尷尬,靜默地向林立探尋。
“原來是玄玉師弟的弟子,既入我閣,又資質聰穎,條件上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但為何不在浪涯好好修行道體,要來這呢。”
薛曉盼撇了撇嘴,心裏不愉暗罵師傅那老家夥,但麵上卻極其恭敬,道:“拜見師叔,師傅我戾氣重,讓我入閣修身養性。”
林立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多問,呆會去摘星樓領命吧。”
如此過了良久,藏書閣外人聲漸起,已是到了閱覽書籍的高峰期,看熱鬧的新人換舊人,依然人首如潮,畢竟修行的日子漫長枯燥,難得發生一些閑趣軼事來調劑一下生活。
楚琦邁著腿,步步向前,捏了個道指,行了一個標準道門禮儀,道:“弟子楚琦,年方十歲,出身曉翠峰青鬆湖院,入上清院十年,師從…”楚琦想了想,魁陽和鬆書是養育之人,未真正拜師,算的上真正意義上的師傅,自然便是空空老道,道:“師傅是空空師尊,道力…”微微躊躇,心虛道:“道力無品,擅長畫符,道號…道號‘無憑’。”
“啪”,桌上的茶盞被拍得乒乓作響,林立起身喝道:“大膽兒,本座入道百年,從未聽聞什麽空空道人。”
殿前眾人皆麵色茫然,似乎真的沒聽過什勞子“空空師尊”。
林立道:“哼,剛剛來了個胖,現在又整個無品,區區不入品之輩,難道是要故意戲耍本座。”
“哈哈哈哈哈,這是自創院以來最最最好笑的笑話。”
“唔……道兄你莫這樣,他隻是個孩子,不過,大概他師尊也是個孩吧,哈哈哈哈。”
類似嘲笑的話,輕蔑的聲,不絕於耳。
不僅楚琦滿臉通紅,就連一旁候著的薛曉盼也是麵色通紅。
“不生氣,不生氣,曉盼最乖,曉盼最溫柔,不跟這個看著年輕其實可以做我爺爺的爺爺的人一般見識。”薛曉盼雙拳緊握,念咒語般地告訴自己。
個中緣由,楚琦不方便明,隻好默默靜立,腦袋垂得極低。
林立喝道:“你且回去告訴你師尊,我上清院豈是你想來就來的,無憑無據不,還戲弄本座,元平,趕出去。”
道童領命,正要領著楚琦離開,殿前滿滿的人群自動散開一條道路。
“且慢。”
隻見遠處邊飄飄然落下一人影,白緞朦朧處纖柔妙曼,洋溢三千青絲宛若冰清流落人間,身後一隻吊眼紫睛獸,虎虎生威,正是雲霄峰會上的李詩晴。
李詩晴徑自走入殿前,步步生風,行至階下,行禮道:“林立師兄。”
林立麵露喜色,按捺眼中激動之情,道:“原來是詩晴師妹,多日不見,好生想念。”
眼神毫不掩飾地從頭至腳大量一番,麵露疑色,道:“恭喜師妹,短短時間居然進階十品,師兄當真自愧不如。”
李詩晴麵色微露不悅,微微蹙眉,道:“嗯,近來有所感悟,僥幸進階。”
李詩晴轉向楚琦,莞爾一笑,滿麵春風。正所謂一笑傾城,再笑傾國,不過如此。
她道:“楚弟是我遠房親戚過繼給我家的,這孩子父母早亡,念他家中人丁凋零,故保留了本來姓氏。他從便在上清院修行,上清院於他就是家,師兄可否通融一下。”
林立眼底陰鷙一閃而過,麵有難色,道:“這…雖然院內互通有無倒無不可,但他這修為道力,有點不合規矩吧。”
“就是就是,我表妹美麗可人,道力入品,都沒能進入,為何對他有所偏袒。”
“是呀是呀,我那可愛的弟弟,都是十二品道徒了,還隻能在外門當個苦差,晴雲仙子,你可不能偏心啊。”
李詩晴纖手撫額,歎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枚令牌。
“護法令!”
“真是,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長見識了。”
“搬出護法了,有關係就是不一樣,野雞也能上枝頭了,嘖嘖嘖嘖。”
“可惜我們沒有一個護法老爹。”
“詩晴仙子資絕倫,又有如此家世,之驕子啊。”
“哼,這臭子不知上輩子做了什麽好事,如此好運。”
殿前人聲鼎沸,褒貶聲聲入耳,多是嫉妒仇恨之言。
楚琦心如明鏡,身有一本《道藏·符籙》足矣,未必需要那億萬典籍,更不想讓李詩晴為難,道:“師姐,要不算了。”
李詩晴柔柔一笑,林立看在眼裏,目呲欲裂,心起恨意,卻麵不改色。
她伸出冰潔的玉手,摸了摸楚琦的頭顱,手掌涼沁綿軟,好不舒服,道:“無妨”
林立語氣有些不善:“既然護法出手幹預,我就不過問了。”負手轉身離去。
楚琦、李詩晴相視一笑。
“終於不用裝了,裝得好累。”李詩晴叉腰道。
“那老道不厚道,居然讓你住這破柴房,我跟爹去。”
楚琦道:“師姐,算了,有地方住,挺好。而且這裏清淨,風景還很好呢,那邊都是花”楚琦指著南邊的方向。
李詩晴道:“那個方向過去便是花蝶海,我沒事的時候帶你去玩,可美啦。”
“雲霄峰會結束後你也不來找我,上次給你的傳聲符呢”李詩晴微微嗔道,煞有風味。
楚琦道:“在,在呢,舍不得用呢。”
李詩晴咯咯笑道:“傻子,本來是想等雲霄峰會結束後去青鬆湖院找你玩,誰知你去了洗雲台藏書閣,爹爹也讓我多加照看你,一舉兩得,嘻嘻。”
著從懷中掏出一塊心形玉,道:“這是碧落池做的心心通。”臉上紅了紅,繼續道:“我這裏也有一塊,兩塊是一對的,無需道力便可以互相傳音,無使用次數,隻需每月滿月之時,置於露,吸收月亮無暇之力,便可充能。”
楚琦滿心歡喜接過,不等道謝,李詩晴喏喏道:“你,你可要好好保管,這東西很貴重的。”
楚琦道:“嗯,師姐放心,上次的傳音符我也好好保管著呢。”著從貼身的裏衣內拿出來。
李詩晴看了看,轉身向著山崖悠遠處看去,低聲道:“嗯,那就好。”
楚琦抬頭看不到李詩晴的臉龐,也將目光望著孤山紅日。
正是:斜陽留影人身處,梓月沁竹古道橫。形單影隻山川附,碧落佳人契闊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