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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千裏追行

  楚琦一路狂奔,推開樵門,掀開衣箱,心中暗叫不妙。師傅指派自己赴幽州曆練,都怪自己沉溺書香,如此大件事情竟無一點知覺,如今倒好,自己一個道術白癡要去追趕乘風駕霧的大隊人馬,如何為之。楚琦無聲叫苦,硬著頭皮都得追了,違抗師命或許事,但若給人抓住把柄,不是給師傅他老人家添堵嗎。收拾好行裝,將銀錢一掃而空,大步向門外走去。臨出門徑,腳步一停,又回身折返回來。


  楚琦心中微惱:胖那家夥這幾日去了何處,不留絲毫訊息,叫人好生擔心。遂翻出紙墨,尋了半找不到一根筆具,想起師傅贈“冰火流年”五品符筆一支,雖舍不得用,但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舉著筆墨在紙上揮毫道:親親吾弟,汝多日未歸,未留音訊,為兄很是擔憂。今受師命赴幽州曆練,汝好生照顧自己,我會給你寫信,勿念。”白話頗多,但語氣卻甚是親密。寫罷楚琦對著濕墨上下吹口氣,隻見字跡上溢出絲絲白色寒氣,靈韻十足。楚琦暗歎,師傅他老人家還真是送了不得了的東西,看來也是不能輕易示人的主。留下一半銀兩,壓在紙墨上,關好窗門,望了一眼竹籬笆、卵石路,望了一眼晴霽宮,又朝著青鬆湖院望了一眼,朝著那方磕了三個頭,拉緊斜挎在身上的行囊,向山下走去。


  “來者何人?”立在山門的幾名守衛“錚”得一聲亮出銀光,鷹視狼顧。


  楚琦連忙行了道禮,也不廢話,掏出道王令亮了回去。


  幾位守衛都是院中精英,見多識廣,自然曉得“道王令”為何物,遂抖劍回鞘,拱手道:“得罪,請。”


  楚琦回禮道:“辛苦。”


  待楚琦身影漸漸消失,其中一守衛喃喃道:“如今的前輩高人都是躬身步履嗎?果然讓人琢磨不透。”


  誰又猜得到楚琦躬身步履是不得已而為之,否則早就騰雲駕霧而去。


  楚琦打了個響指,叫道:“白,出來。”


  龍貓窸窣地爬出來,又是一副沒有睡醒的模樣。


  楚琦道:“白,莫怪我人微勢薄,你的本命符用得都是最差的材料,待我多喂你吃些靈芝妙草,應該可以改善一下你嗜睡的體質。”然後遞了一個果子過去,道:“吃完了就開始幹活了,嗅一嗅大家朝那個方向去了。”耐心等待白吃完,便將他放在土地上。


  白拖著毛茸茸的尾巴,在草叢中鑽來鑽去,片刻,“嗖”得一下沿著楚琦的褲腳爬上他的肩頭,在楚琦耳邊“咕咕”幾聲,人性化地舉起爪子,朝一個方向指去。


  楚琦親昵地摸了摸白的腦袋,又遞了個果子,便朝著那地方行去。


  上清院位於中洲西南,西臨古川界,乃佛土禁地,東臨珈藍國。其地界方圓皆是深山古林,常有猛禽凶獸出沒,身具妖力的妖獸早已被趕至中洲之外南部的黃龍王溝,其他生物對稍有些道力的修行者幾乎沒有風險。有風險的僅僅是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


  自賜紀元,道藏降世,中洲大興道學,道門勢起,皇朝再難維係權利。世立八俊門,分屬三大道統—太清觀、上清院、玉清門,禦七大道門,統八方列國。權利、金錢均以道力作為指向。道行高深則萬事皆興,道行不濟則一事難成。


  何以成道?正如陰陽辯法中柳長亭所述:“貫以道脈,破其道縛,感動地,出雲臨風。故而,非賦道脈者不可修道;非靈識動者,不可修道;非身骨能承道力者,不可修道。”


  行己道而得者畢竟鳳毛麟角,故而,即便賜紀元賜萬眾機緣,然沒有道力的普通人依然多如草芥,有道力而終生不入品的依然多如牛毛,入品而不入流的依然多如霏雨,傾盡家財求道而不得,殺人越貨奪寶而渾噩,弑父弑兄以占機緣而最終浮華了生,此等種種,數不勝數。


  成道者,殺人掠財,強人奪妻,隻要不是爬到十大道門頭上作威作福,幾乎是沒有代價的、無時無刻在發生著。


  求道之路是殘酷,成道之後是冷酷。


  好在身處深山古林,猛獸毒蟲的威脅算不得真正的威脅。楚琦雖不能發動符籙,但依照萬年前民間古本流傳的《茅山符華錄》,原本是用於祛除一些不入品的邪靈、詭道,效力低微,故而現已失去其價值並且幾乎失傳。楚琦除卻藏書閣部分需要極高權限方能閱覽的書籍外,幾乎無所不涉獵。而這本《茅山符華錄》自成係統,念咒掐印請神來助,所謂“請神”多是請些鬼靈魍魎,於中洲傳入西洋後發展變種的陰陽數術類似,無需道力引動即可發動。


  既然借的乃是鬼魅之力,如若普通人過於頻繁使用,恐惹邪病、壞咒上身,遭至報應。楚琦自神芝仙草當蔬菜一般食用,不僅未出現虛不受補,而且身體還變得比一般體術者更加強壯,雖然沒有道力,卻不懼道王的精神攻擊,可謂賦異稟,這《茅山符華錄》的反噬自然是不放在眼裏。而且,楚琦畫出的符籙,再由“冰火流年”加持,對付一些入品但不入流的東西,綽綽有餘。


  楚琦一路憑借《茅山浮華錄》收斂氣息,逃過猛禽耳目,再加上白敏銳的嗅覺,避開了諸多凶獸追擊,可謂有驚無險。隻是行走數日,任未走出這片繁密古林。


  夜已深,木冠遮住深幽的空和仙庭遺珠,隻留給楚琦滿目的墨淵。楚琦也不起火,在自身方圓兩丈,東南西北各布一符,名曰“土地神咒”,左手搭金橋,右手掐一道大金牌,口中喃喃念道:“此間土地,神之最靈,升達地,出幽入冥,為吾關奏,不得留停,有功之日,名書上清。”以為結界,咒停,四符化作青煙,從土地四周升起淡淡波紋,合而為罩,換作一般人施展,萬不會出現這等奇觀。楚琦又從衣襟內掏出一張墨黑符紙,此符名“防鬼符”,左手虛執降魔杵,右手作寶相蓮花狀,口中念道:“人來隔重紙,鬼來隔座山,千邪弄不出,萬邪弄不開。”咒停後將符紙往空中一拋,符紙便自動貼於結界上。


  楚琦在額頭上抹了把汗,自言自語道:“這若是遇到什麽險境,根本來不及施展。”歎了口氣,道:“唯一可取的,便是不需道力,雖美其名請神,不過是借著幽冥鬼道。”完,不自覺周身一股子涼意,才想起來,夜入深寒,葉草都著上了白衣。楚琦從包裹中取出一件單衣,覆在身上,席地而坐,背依古木,闔眼而眠。


  翌日,晨輝照見,綠意叢生,幾隻雀鳴猿啼蕩漾於耳,楚琦眼睛微微一動,細長睫毛上,一點晶瑩落下,盡攬秀麗。行至溪前,掬了把冰泉,洗淨風塵和困頓。楚琦抽出木簪,取下流雲冠,一股幽黑爆瀑傾泄而下,應著晨光,閃著絲絲晶瑩。楚琦斜蹲在山石上,側耳清洗著秀發,眉如劍柳,鼻如巍山,麵如鑿玉,睛藏日月,好一幅仙人盥洗圖。


  楚琦眼瞥白蹲在草叢裏犯困,上前將他抱了起來,雙手一丟,扔進了溪池中。白一聲尖叫,“嗖”得一聲奔上岸邊,跑到楚琦麵前,用兩隻短腿支撐著圓滾滾的身體,直立起來,雙手張牙舞爪地筆畫著,不停地發出“嘰嘰嘰”的抗議聲。


  楚琦見狀,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哈哈笑道:“平時怎不見你有這精氣神呢?”完從衣襟中掏出兩顆果子,堵住了白的嘴巴。白“咕咕”兩聲,極是不滿,抱著兩顆果子悶頭拚命地啃起來,似要將不滿發泄到這果子身上,轉過身隻留下自己圓圓的大屁股。


  如此情境,又過了大半月,一人一白,終於行出古林。眼前,風物變換,一片視野開闊,餘暉夕照,給大地戴上了紅妝,山下良田綠穀,道牛羊,人們臨溪而作,娃娃在田間追趕嬉笑,幾片灰磚破瓦處升起嫋嫋青煙,聽得一婆娘扯著嗓子喊著:“孩子他爹,吃飯了。”那邊一粗獷男子相依應和。


  楚琦背著劍,提著行囊,望長路漫漫,思前路悠悠。野獸傷人尚且能防,人若害人,防不勝防,楚琦雖不曾遇過,但書中所述提醒著他,人性可知,人心叵測,須時刻心謹慎。


  楚琦深吸一口氣,道袍一揮,昂首抬步下山,嘴裏唱道:“磊落江湖一劍行,大漠蒼蒼,綠野青青。倦時何計客誰鄉,心自寛寛,身自橫橫。若把浮生看俱輕,苦就成甜,輸亦當贏。風花雪月滿江詩,來便如仙,去複為嬰。”


  備注:上文詞句詞牌為《一剪梅》,摘自原創詩人、詞人碧海劍無,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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