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九霄落墨
花墜蟬鳴樹影,伊風饒饒,伴隨著朦朧的名字,漸入耳旁,楚琦撓了撓發髻,似曾相識的感覺湧上心頭,他自記憶極好,十歲那年蒼山洞麗水河畔,趙學一侃侃而談猶在耳邊,楚琦隨即恍然若悟,那黑色麵紗下的神秘丹鳳,散發著清冽冷鬱,正是畫仙子—風霄。
梁伯衝右手一送,從袖內衝出一隻符筆,筆杆通體清冽,雲煙氤氳,飛霞流轉,水氣漾漾,他拇指、無名指緊扣,豎起食、中二指,念了道口訣,符筆溜溜一轉,越轉越大,足有二人合抱,輕輕蕩在空中。
“上來吧。”梁伯衝輕躍立於筆頭,身後筆尖的青色毫芒上下流轉,似是歡呼雀躍,熒光奕奕。
李香芝怯怯不知所措,無助地看著楚琦,楚琦淡淡一笑,隔著薄衫握著李香芝的纖腰,李香芝“呀”的一聲,巨大的熱浪傳來,引得陣陣酥麻。她身子一輕,被高高舉起,橫放在筆杆上。楚琦腳下點地,雙手一撐,跨坐在李香芝身前,溫熱淡雅的氣息近在咫尺,撲鼻而來,直叫她如飲杯酒,濃香醉人。李香芝心翼翼抓著楚琦衣襟,明明這樹蔭下風和日暖,可這麵上卻耳熱眼花,紅霞滿布,不知是因為楚琦的舉抱的動作感到害羞,還是因為自己的拉扯衣襟的行為而感到羞恥。
梁伯衝目不斜視,哂笑一聲,心念一動,符筆一應而起,李香芝“呀”的一聲,坐而不穩,嚇得伸手環抱,袖口退落,露出白嫩的藕臂,緊緊貼著楚琦。
楚琦皺眉,微惱道:“前輩!”
梁伯衝冷哼一聲,行雲駕筆的速度倒是慢了下來。
如此,楚琦未話,李香芝未放手,就這麽抱了一路。得到山門,眾人降而躍下,楚琦不由分抱著李香芝下地,丫頭緊緊低著頭,哪敢抬頭瞧楚琦半分,隻有烏絲下藏著的圓潤耳珠,紅如血蔻,楚琦見罷,微微歎了口氣,道:“走吧。”,李香芝輕輕答道:“嗯。”
二人在府上盤桓數日,不見梁伯衝身影,那老子拿了楚琦手裏的十品符籙,閉門研習,不問瑣事,早把這兄妹二人忘得一幹二淨,所謂公職在身,更是稀裏糊塗拋至九之外。
一日,楚琦獨自漫步閑庭,李香芝羞於露麵在房間歇著。來初入府邸,梁伯衝那廝為老不尊,安排一間單屋給二人住,戲弄之意溢於言表,李香芝雖羞澀難當,但心中卻是十二分願意,楚琦麵色一冷,幹脆掏出懷中“道王令”,伸手攤開。梁伯衝雖分不清李香芝這一身七品道君的白月青鬆套有何不妥,但“道王令”還是分得清,嘴裏大呼“沒勁”,一幅咋咋呼呼的神形,倒和現下返老還童之相相符,隨意吩咐下人兩句,從楚琦手裏要了那十品符籙,至此再未露麵。
一路花紅柳綠,青磚碧瓦,芳草盈盈繞繞,曲徑通幽,偶遇三兩婢女廝,峨冠博帶、綺羅珠履,對楚琦不聞不問,卻也沒有難為他。楚琦唇帶笑意,微微點頭,引得婢女不禁側目,這不瞧不要緊,一瞧仿佛翠苞羞綻,片片紅霞從脖頸爬上粉麵,怒放枝頭,心間鹿亂撞:“這世上怎得有生得如此好看之人!”
行至一庭園,籬笆內花蝶共舞,假山中泉水淅淅,穿過竹影重重,魚兒在池中相交嬉戲。庭院中央置一案台,灰沉樸素,鋪就玄黑鍛布,上麵兩張細長白紙,一邊寫道:“有三分水二分竹添一分明月 ”正是出自著名女詞人李氏之對。其字意境雋永悠長,氣韻深厚;筆法豐厚雍容,秀麗疏朗。楚琦摸著鼻子,讚道:“這姑娘寫得一手好字!”,竟叫他看出書寫之人的性別。
“隻是筆鋒略有凝滯,收而不收,放不能放的情誌,似透著一絲倥傯。”楚琦惋惜道。
駐足盞茶時間,楚琦抬頭瞧了瞧,左右無人,筆者遲遲不歸,留下半幅對子,著實勾得他手癢癢。又候了半柱香,依舊無人,楚琦長舒一口,邁步提起案上秀筆,寥寥揮毫成墨:“從五步樓十步閣望百步大江”。
當晚,楚琦和李香芝打了聲招呼,正待回屋歇息,忽有二下人裝束的男子從旁而出,自然是把李香芝嚇得不輕。
“請閣下隨我們走一趟。”神情言語間毫無客氣,舉止倒還算克製。
楚琦伸手護著李香芝,楞了一愣,並未與眼前二人一般見識,回身同李香芝交代了幾句,道:“帶路。”
彎彎繞繞行了盞茶時間,一路燈火通明,蛙鳴蟲啁,枝頭桂香悠悠,伴清風徐來,別有一番閑逸散漫。來到一處庭園,楚琦借著池水軒榭的明黃掛燈,恍惚間定睛環視,發現此地正是白留書之處,心裏多少有些明悟。
案上書墨猶在,未動分毫,楚琦側身而立,光線斜照而出,灑在案上:“有三分水二分竹添一分明月,從五步樓十步閣望百步大江。”
香榭中現一道倩影,周身玄黑,裙擺應風而動,隨後複沉於黯墨,在玄虛中若隱若現。
“上清院所知書法大家中並未有你這號人物。”一聲柔風沐雨撲麵而來,楚琦頗有一絲意外。
“這字確是你寫的?”言語之中沒有不快,倒是滿懷了不確信。
楚琦雙手一合,行了個道禮:“貧道唐突仙子,這字確是在下所書。”
“哦,你識得我。”
楚琦沉吟道:“風來去不現仙身,九霄落墨驚留筆。”
此句世所流傳,用以形容中洲四大美女之一畫仙子風霄,其蹤來去如風,不見首尾,玄衣加身,如墨淵池,下筆行雲如九飛來之筆,畫符臨籙更有大家風範,另人歎為觀止。奈何,畫仙以輕紗蔽麵,真容從未示人,饒是分屬四大美女之一,也讓不少傾慕者扼腕歎息。以至某些好事者暗自揣測,這畫仙是否有何隱疾,所以才不方便示人,從而引得傾慕者與之大打出手,此乃閑話。
風霄對楚琦此話不為所動,淡淡道:“你再寫來。”,似是要進一步以眼見為實打破心中的不確信。
楚琦微微愕然,隨即露出笑容,輕輕搖頭,左手輕扶衣袖,右手提筆行雲。
風霄眼眸一縮,從黯墨中現出身形,腳下行路無風,飄飄然來到案前,沉黑色的袖口中伸出一雙修長柔荑,青蔥白皙,恍如仙人彈指,施施然捧起案上未幹的筆墨。
紙上寫道:“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