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筆墨相交
風霄掌著紙墨,視線沿著運筆、點畫、布局上下流轉,久久不語。清風徐徐而過,淡淡鬆墨體香調皮地鑽入楚琦的鼻息,沁人心脾,引得他不禁側目。隻見烏黑的蓬鬆劉海下,微垂的眼瞼上,細長的睫毛俏然而立,深墨的眼珠蘊滿星辰,高聳的鼻梁撐著黑色的薄紗凹凸有致,這是一位極具靈氣的女子,楚琦如是讚道。
“你叫什麽名字?”柔柔的聲音傳來。
“楚琦。”楚琦淡淡答道。
“多謝!”
楚琦坦然笑道:“仙子靈慧,自己得到,並非楚琦之功。”
“嗯。”風霄不置可否,輕抬蓮荑,在空白宣紙上提筆行雲。
正與楚琦所寫合為一對:“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麵。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
楚琦點頭讚道:“好!”,筆鋒宛如青雲雪山,通達地、渾然成,再無白日倥傯之意。
風霄將楚琦所寫兩句收入袖中,微微點頭,隨後輕轉蓮步,緩緩在暗中隱去身形。案上留著風霄兩句對子,楚琦輕輕捧起,不禁又欣賞一番。女子行筆,厚重不足,秀麗有餘,如此女這般大氣渾然的筆法,陰陽相濟,互得益彰,實屬難得,妙筆妙筆,隨即心揣入懷中。
楚琦在園中感慨萬千,卻不知偏廳另一人心中早已經是驚濤駭浪。風霄自生麗質,不及金釵之年便得畫仙之名。由於常浸於書香筆墨,防止鬆墨沾汙衣物,所以慣常穿黑色外裳。過得幾年,樣貌出落得更加美愈人,在慕名交流符道之人當中,不知何時多了些富貴公子,以千金重寶為禮,強博芳心,俗不可耐!後來一些年輕俊傑,假借交流符道之名,實則別有用心,書法之功力不及自己十分之一,簡直醜態畢露!經過幾番唐突騷擾,她從此決心以黑紗覆麵,拒以真容示人,傾慕者無不扼腕歎息。
風霄借著燭燈下星點之光,顫巍巍地打開兩張對子。所謂“行家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她浸**法十餘年,閱先人大家無數,得畫仙之名。手上兩行墨寶,哪裏寫得是字,寫得是地!這“綠水”“大江”,乍看是其然又非所以然,似蘊含多種變化,又呈萬化歸一,其玄之又玄,自己道行不夠,實在難以言表。這功力若是用在符籙一道,自己恐怕拍馬難及,畫仙子一名,實在可笑。
幾日間,二人未見麵,卻書信不斷。李香芝乖巧地站在楚琦身旁,雙手握著墨錠,在硯台中細細研磨著,餘光瞧著楚琦沐浴在午後薄日,身體泛著柔柔微光,心中難以自禁地悸動。李香芝微微歎了口氣,心裏數著,今不知是第幾封來書呢。
“楚公子,這是我家姐給您的書信。”眼前送信的女子,全身著玄色緞裝,似乎和風霄所穿服飾是同一款型。此女風姿綽約,模樣姣好,雙手交疊,儀態端莊,比之普通的下仆婢女,多了份清高氣質,眼裏不卑不亢,卻帶著一絲玩味。
“多謝姑娘了。”楚琦抱拳謝道。
“公子客氣了,女子隻是奉命行事。”女子好不避諱地盯著楚琦,直盯得他渾身不自在。
“楚公子,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楚琦一愣,道:“姑娘請。”
“我家姐承畫仙之名,筆墨聞名遐邇,身姿美撼凡塵,追求者不乏王公貴族或是修道翹楚”
“嗬嗬嗬嗬”楚琦忍俊不禁,輕笑道:“姑娘的意思,在下完全明白。在下一無名位,二無錢財,三更是無修為道力,所謂冠地屨、霄壤之別,得正是貴姐和在下,這點自知貧道還是有的。”楚琦頓了頓,道:“我二人隻不過是筆墨之交,交流切磋而已,姑娘切勿多想了。”
女子冷“哼”一聲,險些亂了情緒,驀得轉過身子,及時用黑色的瀑絲,掩飾住浮上臉龐、一雙氣鼓鼓的山包,輕跺腳,一聲不吭地離開了。楚琦撓了撓了發髻,不明白這姑娘怎的突然生氣了。
“哼,什麽筆墨之交,交流切磋而已,自以為有些白麵儒冠的氣質”自言自語到這,女子臉上不由地抹上一片嫣紅,“他以為自己是什麽人,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佯裝清高傲骨?姐就算蒙了麵,隱藏了絕代芳華,也不是這子所謂自知就能搪塞的。”
風霄掌著手中書信,感慨不已,當中文地理,奇門數術,無所不聊,似乎沒有楚琦不知道的事情,一手好字更是令人賞心悅目,他究竟是什麽來曆?就現下手上一書,回答了她長期以來的修道難題。
並非刻意刁難,風霄書中問道:“道縛鬆弛,卻不現內息雲籠,久無見日之際,該當何如?”,誰知對方回道:“道之縛,汝縛之,遊雲應風而動,風常在地,外感內應,方撥雲見日。”,這意思不就是,放下心中執念,感地四動,應內息回環,自見宏日。
“一個毫無道力之人,如何曉得這等修行之道。”風霄喃喃自語道,俏麗的睫毛微微閃動,眼底透著無明的光芒。
送信那女子,端著身子施施然踱入屋內,未打招呼,自顧自坐在楠木桌旁,伸手提起一紫砂茶壺,另一手翻起一幅紫砂茶杯,給自己斟滿,不問冷熱,囫圇吞了下肚。
“怎的了靈兒?”風霄柔柔道,頭一抬未抬,賞著手上書字。
女子聽罷,停止倒茶的動作,悶著不作聲好一會,隨即嗔道:“姐!”,她蹭得站起來,“那子好不清高,他何德何能,敢與姐筆墨交之。”女子麵紅耳赤,一幅端莊大雅的姿態蕩然無存,越越激動,一張一合的紅唇猶如失了水的錦鯉一般,好不焦躁:“而且,那子竟然他有自知之明,讓我切勿多想。哼!姐猶如仙子一般的人兒,他怎可能一絲想法都沒有,真是好不裝模作樣,惺惺作態!”
風霄低著頭不言不語,烏黑的發絲順著秀肩滑落胸口。
“姐!”
“我與他確實以筆墨相交,至於他對我有什麽想法,是他的事情,與我無關。”
“他這種空有儀表的繡花枕頭,怎值得姐相交!”
風霄抬起頭,鳳眸中光華流轉,蒙著黑色輕紗的臉不知表情,聲音鄭重道:“值不值得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