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顧承言

  夜,漸漸地深了。


  等顧念躺下時,已是子時了。


  她回想著今日和皇上的對話,說他是個睿智的人,卻又不適合,說他狡詐,卻又不像。


  他早已將一切事物看得一清二楚,怕是那些妃子,也早已沒了真心。


  她不禁聯想到大皇子的母後柔妃,看起來賢良淑德,無欲無求,但那日在自己麵前,三番五次提到大皇子,看似無心,卻是有意,不也是為了這帝位?

  而她們說話的位置,正是在長生殿前,雖然她心裏明白,柔妃這些話,皇上是聽不到的,但她的用意已經很明顯了。


  “皇上身中劇毒,怕是不能拖了,宮中的妃子,怕是都在盼著他死吧。”顧念暗暗道。


  此刻,屋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卻是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倒是挺有出息的,當上了妃子。”


  “爹爹。”顧念沒有起身,仍是這樣躺在床上。


  那一刻,她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一般,讓她不能呼吸。


  她還沒有看到這個人,隻是聽到他的聲音,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是這個人救了她,又將她送到宮中。


  一轉眼,已是兩年沒見,而那人說話的身影,亦是一點變化都沒有。


  “你當了妃子,卻和宮中的侍女,一點區別都沒有,身為妃子,卻沒有一點妃子的樣子。”那人輕聲說道,卻無一絲責備的語氣,竟還帶著笑意。


  “爹爹,我並不想成為宮中人的靶子。”顧念淡淡的回答道。


  在後宮中,越是顯眼,越會受到他人的排擠,特別是像蕭淩兒那樣的人,後宮中的並不會少。


  同樣的進到宮中,而她又是這五人中的唯一一個妃子,卻能和其他幾位妃子平起平坐,若自己被人抓住把柄,定會給自己招來無盡的禍端。


  黑暗中,那人緩緩的向她靠近,突然一雙手直接掀開了她的被子,一股涼意襲來。


  眼下雖是夏季,但在夜間,蓮心殿是極涼的,顧念本就穿得單薄,被子拉開的那一瞬間,她卻無力反抗,唯有默默地坐在床角。


  “真醜,為何皇後會將你封為妃子,而不是其他人。”那個人冷笑著說。


  顧念並不算醜,隻是相貌普通,但放在後宮裏,卻是毫無優勢。


  黑暗中,那股冷冷的氣息越來越近,顧念盡量抑製住自己的恐懼,不讓自己自己的身體發抖。


  兩年未見,她有很多話想問這個男人,卻是全部憋了回去。


  “那丫頭怎樣了?”顧承言口中所指,亦是南宮靈。


  “她十分信任我,早已把我當做她的哥哥一樣看待。”


  “嗬嗬,要不是將她丟到那陷阱中,你以為你會有這種機會?”


  顧承言話音剛落,她卻是一愣,她沒有猜錯,那日在林中刺殺自己的,除了顧承言,還會有誰?

  “射箭的人是你嗎?”顧念暗暗道,仍舊不相信那個朝自己射箭的人就是顧承言。


  她寧願相信,顧承言將南宮靈丟到陷阱中,是為了給自己製造機會,但絕不會朝自己射箭。


  “是我不夠努力,沒能讓南宮靈及早信任我。”顧念低著頭說道。


  但這件事,又怎能責怪她呢?

  南宮靈和顧念,本是沒有交際的兩人,若不是顧念三番五次救她,又怎能取得基本的信任。


  南宮靈雖心性單純,但她的哥哥教導過的話,自然也不會忘記,對陌生人,仍是有防備之心的。


  隻是,那次在狩獵場,南宮靈困在陷阱裏,唯獨顧念一人前去找她,單單是這樣的舉動,就足以讓南宮靈對自己推心置腹。


  若是沒有把握好,被蕭淩兒煽風點火,那之前的信任也會付之東流。


  “這恩情,是一定要換的,你可得把我這筆賬記清楚了。”他冰涼的手撫摸著她的臉,絲毫沒有溫度。


  顧念不敢動彈,隻是坐在床角。


  不知何時,這雙冰冷的手已經不在了,屋內是死一般的寂靜,那人好似沒來過一般,竟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顧念抓起身邊的被角,緊咬著嘴唇,竟留下了幾滴熱淚。


  她月多少年沒有哭過了,家破人亡的時候,她沒有哭過,餓肚子的時候,她沒有哭過,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她也沒有哭過。


  唯獨碰到這兩年沒見的顧承言,她竟哭了。


  屋內,依舊是一片漆黑。


  她想到那無數個黑暗的夜晚,自己也是一人,坐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那種孤寂感油然而生。


  顧念心中有些擔憂,顧承言並沒有告訴自己,接下來該如何做,也沒有告訴她,什麽時候能離開皇宮。


  若顧承言不說,她這一輩子都要待在皇宮裏了。


  這一夜,竟是無眠。


  不知不覺,窗外的陽光灑進來,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娘娘可是醒了?”蘇雲輕聲問道。


  “進來吧。”


  隻見,幾個侍女跟在蘇雲身後,手上皆捧著洗漱之物,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


  “昨晚娘娘可是做夢了?”蘇雲走到她身邊,一臉關切的問道。


  她本是一極為細心的女子,經常被人欺負,如今能夠成為顧念身邊的嬤嬤,自然要為她盡心盡力。


  即便顧念擦掉了眼淚,但臉上的淚痕,仍被細心的蘇雲發現了,她也懂得為人之道,直接給顧念一個台階下。


  “恩。”顧念淡淡的回應道。


  “怕是昨晚風大,把娘娘嚇到了。”


  說著,蘇雲從她身後的侍女,拿過一件淡粉色長袍,雖是粉色,卻極為素雅,倒也符合顧念的喜好。


  不過幾日,她就已經摸清顧念的喜好。


  “這衣服,怕是……”


  “這是奴婢找出來的,娘娘一向喜歡素色衣服,這淡粉色衣袍,清新素雅,極為大氣。”蘇雲笑著說,早已沒了當初的那份畏懼,不單單是因為顧念救了她,而且她現在亦是蓮心殿的掌事嬤嬤,也是自信了許多。


  顧念明白,她不過是為了討自己開心,才會如此用心,但這其中也摻雜著感恩的意味。


  “給我梳個簡單的發式吧。”顧念淡淡的說著,她望著鏡中的自己,莫非真如顧承言所說,她的樣貌是極醜的。


  “是,娘娘。”


  沒過多久,顧念的頭發已經被盤成了一個發髻,一雙清澈的眼睛緊盯著那個陌生的自己。


  蘇雲給她描了眉,塗了唇,又搽了些胭脂,仿佛變了個人一樣。


  “娘娘化妝之後,是極美的。”蘇雲忍不住讚歎道。


  “若是沒了妝容,恐怕是極醜的吧,就像顧承言所說的。”顧念暗暗道,卻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


  蘇雲本是為自己好,就像南宮靈一般,也是個心地善良之人,又何必怪罪於她呢?

  所幸自己身邊還有如此體貼用心的丫頭,怕是沒誰了。


  蘇雲也是個機靈人,懂得討主子歡心,做事有分寸,隻是在廚房被壓抑久了,才會如此。


  現如今,到了自己身邊,終於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涵妃娘娘,時間不早了,該去給皇後娘娘請安了。”蘇雲亦是笑著說,卻沒注意到顧念將胭脂塗在眼角下,隻是為了遮掩她的淚痕。


  每日清早向皇後請安,是後宮妃子例行之事,就連向皇後娘娘請安之事,也會有人耍些小聰明。


  往往是顧念和南宮靈請安之後,蕭淩兒就會走過來,對她們從來沒有好顏色。


  而顧念也會直接無視,但今日蕭淩兒卻是另外一番表現。


  皇後的寢宮名為坤寧宮,顧念前腳剛走出大門,蕭淩兒就站在不遠處,看上去已經等候多時了。


  “涵妃娘娘真是好福氣啊!有個位高權重的爹,又被皇後娘娘封為涵妃,還能得到玄國皇子的傾心,真不知是哪裏修來的福氣,為什麽我沒有這種福氣呢?”蕭淩兒冷笑著說,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此刻,蕭淩兒身後並沒有侍女跟隨,隻是一人站在那裏。


  顧念並不想和她多作理會,隻是從她身邊走過,仍是一副沒聽見的樣子。


  為何她們同樣是乞丐,卻有著不同的行為和想法,以蕭淩兒這樣的樣貌和身份,日後想要找到一個好人家,是不會有多大問題的。


  隻是,她的野心太大,卻沒有足夠的聰明才智,隻知道眼前利益,早已暴露她那顆醜陋的心。


  可今日,她終究是按耐不住了,才會有這樣的舉動。


  “顧念,你以為你真的可以成為涵妃嗎?要不是你那個劊子手的爹,你以為能夠坐上這個位置?”蕭淩兒冷笑著說。


  顧念本不想多作理會,但蕭淩兒三番五次這樣羞辱自己,還說顧承言是劊子手。


  “你說我可以,但不能說我的爹爹!”本是極為平常的兩句話,但顧念眼中所流露的目光,還有身上散發的冷冷氣息,讓人感到害怕。


  蕭淩兒望著眼前的這個女人,竟感到莫名的陌生,此刻的顧念就像一頭凶猛的野獸,讓她感到害怕,她不由得退後了幾步。


  一直以來,她嫉妒顧念擁有的一切,她卻什麽都沒有,即便來到了宮中,也成不了妃子,仍是一個貴人。


  當她看到病重的皇上時,心中了然,那樣年邁的男人,早已在屏風後麵,將自己的真實麵目看得一清二楚,又怎會得到恩寵。


  她這一生,怕是沒什麽改變了,唯一的結局便是留在宮中,直到老死。


  但蕭淩兒恨顧念,憑什麽她能夠擁有自己沒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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